他心里想归想,但却不敢表露出来,行为举止十分拘谨。
李氏更是垂着头不敢说话,连瞧一眼魏侯爷和四娘都不敢,只是紧紧地牵着儿子的手,心里不断地念着,希望他们能看上敬哥儿,希望他们能看上敬哥儿。
“都站着做什么啊?坐下来说话。”四娘笑着说,她也是努力摒弃了上位者的威严,尽力显得亲和温暖,“论起来,我和太太也算是妯娌,你是要唤我一声嫂子的。”
李氏福身,尊了一句,“嫂嫂好!”
魏晌也跟着喊了一句兄长和嫂嫂,他们也都是做小生意的人,嘴上功夫是很好的,但是在侯府这样的显贵人家里头,他们就像是锯嘴葫芦似的,不敢多说一句,免得出口落了轻狂,反而误了儿子的前程。
他们捏了儿子的手一下,叫儿子行礼。
敬哥儿便上前磕头,“侄儿拜见伯父,拜见伯母。”
侯爷素来神色冷淡,对着魏家的兄弟也是如此,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儿子的孩儿,更是如此,淡淡道了句,“嗯!”
一家三口入座之后,四娘便朝敬哥儿招手,“你过来伯母这里,让伯母看看。”
敬哥儿犹豫着,李氏便推了他一把,“去啊,伯母叫你去,你便去。”
敬哥儿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急急稳了身
子才缓步上前去,拘谨地站在了四娘的身边,“伯母好!”
四娘笑容温和地看着他,“别怕,伯母不吃人。”
这么一打趣,敬哥儿心里头才没那么紧张,抬起头看着伯母。
四娘也看着他,只见这孩子模样周正,有些紧张,但举止尚算得体,眼底清澈,眼神也没有胡乱地闪,只是不敢看她了便垂下了头。
她喜欢这个孩子,因为他虽然紧张却没有卑微感,这样的孩子是容易建立自信。
“伯母喜欢你,你是否愿意当伯母的儿子啊?”四娘温声问他。
李氏本来不大敢说话,一听四娘这样问,便连忙站起来说:“他愿意,他愿意的。”
四娘抬头看了李氏一眼,眸色淡淡,“我问敬哥儿呢。”
敬哥儿站着不动,也没说话,倒是把魏晌和李氏急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上。
这蠢孩子怎么回事啊?来之前不是都教过他了吗?如果侯爷和夫人问,那就说愿意,十分愿意,不能流露出一点犹豫来。
魏族子弟这么多,侯爷不一定要选他的。
就在魏晌和李氏紧张到额头出汗的时候,敬哥儿终于说话了,他问道:“那我以后还可以回去探望爹娘吗?”
“不用,不用回来。”李氏着急的声音显得特别尖锐,也特别的突兀。
四娘看了
她一眼,她吞咽了唾沫,双手死死地绞着手帕,没敢再说话了。
四娘收回眸子看着敬哥儿,“当然可以,他们永远都是你的生身父母。”
魏晌和李氏顿时泪目,纷纷转了头去,一般过继收养,认生身父母都是大忌,但是侯爷和夫人却愿意让敬哥儿回去看望他们。
敬哥儿又问道:“那我可以读书吗?”
“当然可以!”四娘道。
敬哥儿眼底猛地点头,“那我同意。”
四娘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还有哥哥姐姐,却没有弟弟和妹妹,等你到了侯府住下,你就有一位妹妹了,她叫魏明萱,你会疼妹妹吗?”
敬哥儿眼睛一亮,“我有妹妹?我会疼妹妹的,我会的。”
四娘揉着他的头发,“乖,你今日先随你爹娘回去,等过几日再把你接来,到时候,你要叫我母亲,叫他父亲。”
她说着,指了一下侯爷。
敬哥儿偷偷地看了侯爷一眼,见他板着脸,心里有些害怕,不由得靠近四娘一些,“知道。”
魏晌和李氏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定下来了。
四娘让管家把他们先送回去,然后和侯爷对望了一眼。
“你都定下来了,看我做什么?”侯爷饮了一口茶,神色有些灰暗不明。
“你不喜欢那孩子?”四娘问道,“不应该啊
,是你的人考察过的,你想来也亲自去看过。”
“没有不喜欢。”侯爷捏着杯子,“这孩子心性不错,品行也好,他上头兄长姐姐都没有像他这样为父母尽心,侍卫考察了他几个月,他基本都会在店面帮忙。”
“你是说,他的哥哥姐姐都是好吃懒做的?”
“倒也不算,他的兄长有出去帮工赚银子,姐姐也有做绣品卖,按说一家八个孩子,连最小的都能出店面赚钱,魏晌的店面不至于要倒闭。”
四娘明白了。
这么多个孩子都有去赚银子,所以根本不是养不下,而是其他子女赚了银子没有拿出来帮补家计,反而吃着家里的,是各自都存了私心。
而敬哥儿品行好,日后进了魏家,等长大些接了生意或者是出了功名,保不齐他的兄长姐姐找上门来,他会念着情分不断接济。
哪怕他们不是真的需要接济,只是私心重,看着弟弟飞黄腾达,肯定想来沾点好处。
而这样的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止不住了,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子们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吗?
“你为何不早些和我说?”四娘气得瞪了他一眼,“我方才都已经同他说了,而且又那么多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如果变卦,大家都以为我们没瞧上他,那样以后他的日子可就
更难过些了。”
她说完又觉得这些情况既然他都考虑到,为何还叫人把他们带过来?
显然是有原因的。
她也喝着茶,等着自家夫君说原因。
侯爷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了四娘,四娘放下茶杯,展开一看,这是一张用过的废纸,乱七八糟写了很多字,但字体都不错,唯独是有一个魏字,写得与众不同。
这个魏字,比那些字要差一些,却也是正宗的台阁体。
“这是侍卫从长山书院捡回来的,敬哥儿去长山书院帮父母送豆腐,恰好那日书馆里的洒扫收拾的小厮病了,夫子便给他二十文钱,让他去收拾课堂,正好是有一张纸和学子没收拾好的墨砚,他便写下了这个魏字。”
四娘吃惊,“不是说他至今还没启蒙吗?这个魏字可不好写,而且写的还是台阁体。”
“是的,侍卫问了一下夫子,说很多时候他送豆腐到书院,都会偷偷在外头听课,然后捡学子们的废纸,夫子不知道他为何捡废纸,但是侍卫跟踪他这几个月,发现他每天傍晚都会到沙地上用树枝写字,就按着废纸上的字来写。”
四娘叹气,“怪不得方才他问能不能读书,原来他这么好学。”
魏侯爷道:“不仅如此,你得空去魏晌的店面看一看,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