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屋门,刺骨的寒气都被锁在了外面。
还没有等关海洋看清楚摆设,屋内突然变得漆黑一团。
清脆的划擦火柴声响起,屋子里再度燃起光亮,老旧的煤油灯被点燃。
陆雨珊扶着杜奶奶坐在靠餐桌的藤椅上。
前面厨房位置响起哗哗水声。
“得接点水,要不然连水也没了。”杜奶奶看着厨房的方向喃喃道。
停了电紧接着就是停水。
和后世不同,现在的电力供应比较紧张。
为了保障工业用电,居民区停电是常规性操作。
对此人们早已经习惯,家里一般都会备上一两桶饮用水。
可即便有了存水,在刚刚停电的时候还是会有人赶着接一点管道内存余的水。
不一会杜侠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湿漉漉的。
关海洋看向他脸上的抓痕。
被凉水冲掉淡淡的血渍之后已经没有那么显眼。
“奶,我把屋子收拾一下,一会你和小珊住里屋,我和海洋住外面。”
杜侠不往光亮处凑,躲着杜奶奶的视线。
“好,停电看不太清楚,大致收拾一下,好在也是该睡觉的时候了。你把我床头上放的那层棉絮拿下来给海洋铺着,别着凉了。”
杜奶奶吩咐道,却不知道关海洋已经着凉发烧,现在头晕沉沉的,连眼皮子都快睁不开。
陆雨珊一直都关注着他,发现他的状况不太对,连忙跟杜奶奶问道:“奶奶,家里有没有感冒药,海洋发烧了,刚才又闹腾了一场,现在怕是有些不好。”
杜奶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声惊呼道:“烧得还不轻。赶紧的,杜侠从我五斗柜里最上面一层拿感冒冲剂,再去熬一点姜糖水。”
她身体不好,家里倒是有一些常备药。
“你去扶他到杜侠床上,把棉被都给盖上,一会喝了姜糖水发发汗。”吩咐完杜侠,杜奶奶接着吩咐陆雨珊。
一阵忙乱过后,关海洋被灌了一大碗姜糖水,肚子里被烫的暖暖的,厚重的棉花被压在身上,不一会就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分,原本阴沉沉的天空被前半夜的大风刮得清凉透彻。
月光从窗户透过照在关海洋的脸颊上,少年瘦削的面容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显清隽。
先前昏沉沉的感觉已经消失,刚刚出了一身汗,身上有些不爽利,但此刻又没有办法洗个澡。
想起后世洁白光滑的陶瓷大浴缸,关海洋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睡意好像天上的云朵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旁边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关海洋低头一看,大个的杜侠在地铺上睡得正香,硕大的身影蜷曲起来,仿佛一头冬眠的黑熊。
头顶房梁上老鼠们在开运动会,窜来窜去跑得正欢。
确定是重生了没错,可剧本也太差,重活一次他也没有能够摆脱少年时期悲惨的经历。
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说的就是他。
姥姥不喜欢他,因为姥姥讨厌父亲关南山。
他一个农村汉,居然趁着下乡期间,把自家长得最出挑的丫头拐跑了。
她本来打算让关海洋的母亲陆雨涵嫁给干部子弟,好利用这个关系,早些把老头子从改造农场里面调回来。
要不是关南山搞破坏,让她的计划落空,她的老头子也不会死得那么早!
舅舅不爱,那是真不爱!
小舅陆宇航是姥姥的心尖尖,还争气地考上了大专,毕业被分配到了国营大厂上班。
对于关南山这个便宜外甥,他可是从来都没拿正眼瞧过!
再加上跋扈的大姨,好色而阴险的大姨夫,刻薄的二姨……啧啧,上一辈子能活过来,真是他命大!
小姨陆雨珊就没能挺过来!
……
剧本虽然依然很差,但这次结局应该有所不同!
关海洋心里一点都不慌,看着窗外慢慢挪动的月亮,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父亲关南山是在出车的时候出的事,算工伤,有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这笔钱包括丧葬补助金、一次性死亡补助金以及未成年子女的抚恤金。
丧葬补助金是六个月当地平均工资,江城属于二线城市,社会平均工资差不多百来块钱,六个月的工资往少了算也应该有六七百块钱。
还有一次性死亡补助金,理论上是上一年度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二十倍,但真到了实际操作层面却少有按照这个规则给满钱的。
可再怎么少,一般而言也有一万块钱。
此外还有抚恤金,关海洋现在十七岁,还属于未成年人,按规定可以按月拿到一笔抚恤金。
母亲陆雨涵陪着父亲出车,她不是厂里的正式工,平时厂里虽然也给发工资,但赔偿却不一定有多少。
关南山夫妇去世以后,这些赔偿款本应该都交给关海洋。
可是有佟兵夫妇拦在前面,他是一毛钱都没有得到,连后面指定给他的抚恤金也都被他两口子吞入腰包。
可笑的是老太婆还真以为这些钱大部分都交给了她,让她留着给儿子娶媳妇用。
却不知真正拿大头的是佟兵夫妇。
不过,对于关海洋而言,不管钱在谁手上,都必须要回来,那本来就是他的钱!
重生前的关海洋也不是没有动过这笔钱的念头,可那个时候他势单力孤又没有什么策略,强硬地找佟兵夫妇闹了两次,后来又去厂里闹,结果都被收拾得惨兮兮,最后也没能拿回来一分钱。
不过去厂里的那一次却也不是全无收获,让他知道了佟兵背后的靠山。
棉纺厂分管物流的副厂长郝建国。
正因为有了这个人撑腰,大家才噤若寒蝉,没人敢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想要从佟兵手里把钱要回来,郝建国就是最大的阻碍。
今天是二月一号,腊月十七,还有十多天就要过年,翻过年去,1991年才会向世人显示出其狰狞的面目。
无数信息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他要在91年闯过资本原始积累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