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情,人有情,芸芸众生皆是苦难者,都不过是在这红尘中争渡罢了。
凡人在争渡,试图跨越生死的界限,从有限的寿命中羽化,证道长生。
仙人也需要争渡,跨越世间种种规则与秩序的束缚,从大道中升华,证道超脱。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诸世间的巅峰强者、有识之士,恍惚间都有着预感,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劫在降临、演化,或许可以称之为——末劫!
此劫中,史前也好,当世也罢,一切的因果都将被彻底清算。
或许,诸世将就此永寂,时空被撕裂,永恒未知之地会被崩碎,磨灭消散,连万劫长存的轮回都可能被葬下,遑论是依附在其上的生灵。
彼时,可能只有真正触碰到了超脱领域的存在,能勉强活下来,拖着寂寞伤感的背影,孤独的在这举世成“墟”的废土中寻寻觅觅,最终找寻到早已死寂的故土,挖开浮土,将自己葬下……
不用棺,也不用留碑,因为连后来者都不会有了,所有的生机都被毁灭,不会有下一个世代了。
前尘永寂,来世不存,这是……空前绝后!
没有了过去,也没有了未来,可不正是空前、绝后?
又或许,在最灿烂的光芒中,有真正的、自我圆满无瑕的、没有抽风大病的超脱者诞生,精神乐观向上,思想品德良好,为这世间带去最美好的祝福与洗礼,从而平定旷世大劫。
若是前者,帝尊想挣扎一下,在空前绝后的废墟中顽强的生存。
若是后者,帝尊觉得,他也不是不能去拼搏一下,事在人为嘛!
哪怕这超脱的路上,有一位位抽象的前贤横亘在前,但……他未必不能超越,后来者居上!
帝尊,他有足够的斗志,欲与前贤试比高。
即使这些前贤都太抽风了,以那十位古帝霸主为最,将世间的风气彻底带崩,让世人在他们心狠手辣的阴影中颤栗——
屠夫戮尽天下、葬主葬下长生、终帝时空成墟、有蟜炼化上苍、玉皇维度飞升、命运道主不入轮回、大乘山王佛普度众生、道尊拓路轮回、长恒布种天下、魔帝万物同祖!
但是,帝尊在颤栗之后,却觉得看到了机会。
尽管他成为了棋子,有劫难临身,可这又何尝不是他逆天改命的机会?
他梦到了长恒古帝化作始祖前的一生,恍惚间视角飞跃了,心态蜕变了。
全新的心态,再看这些前贤,是平视,而非仰视。
甚至,还有微妙的玩味之处。
‘我笑那屠夫葬主力弱无能,蹉跎万古仍是路尽。’
‘我笑那玉皇命运枉费心机,葬坑魂河付诸东流。’
‘我笑那佛帝道尊命途多舛,轮回路上功亏一篑。’
‘我笑那有蟜魔帝忙忙碌碌,炼天炼人空做嫁衣。’
‘时空返照,岁月有终,长叹天命不在身,惜哉!’
‘一代霸主,古帝长恒,机关算尽,终差临门一脚,功败垂成,不得已,裸奔世间!’
帝尊的内心世界中,他在指点江山个不停。
打不打得过这十位古帝是一回事,可不妨碍他进行点评嘛!
十帝霸主,有人掉队,有人白给,有人倒霉……这一局,有的玩!
帝尊算是看出来了,超脱路上,这十位“前贤”中有些人不过是比他先行一步,但是后继无力,充其量是祭道之姿,有望成为祭道,但仅此而已,他是完全有希望追赶,乃至于是超越!
当然也有些人,真正的智慧广大,才情盖世,仿佛根本没有极限,所谓的上限就是用来打破的,不止一次超越自己,始终在前进。
但是,当他们“自己”不能成为阻碍时,“好队友”闪亮登场——看见你成功,比我自己失败还难受,所以……给我倒下吧你!
因此,佛帝、道尊,都被绊倒了。
即使是长恒古帝,他布局最大,隐藏最深,几乎是滴水不漏。
但!
谁能想到?
有道尊寂灭,临终前心系队友——我们当初十人并肩,一起称霸,一起送命,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怎么能有人掉队,生死不明,不知所踪?
查!
一定要查!
查个水落石出!
于是,这一查,查出个天翻地覆,查出个布种天下!
一尊触碰到超脱领域的至强者,以性命为祭,以因果为引,长恒古帝再完美的布局也藏不住了——谁特么能想到一个半步超脱者冲上来就对爆?!
可以想象,在幕后,一只绝世大黑手要骂街了。
功败垂成!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之看齐,让那本来有一点的成功希望被扼杀。
不过,好一个长恒!
祂有丰富的被拖后腿经验,久经磨砺考验,自然而然随机应变,想出了全新的方法。
毕竟,祂在世间扎根太深了,“布种天下”不是说说而已。
当然,这一次算是孤注一掷,将自己所有的筹码都押上了赌桌。
一生的经历,路尽的道果,宛如裸奔,全在馈赠,不知道会创造出多少幸运儿,逆天逆世!
得到了这样的馈赠,固然是包裹着毒药的蜜糖。
但帝尊也相信,这将成为他迈步向超脱的基石,少走不知道多少亿万年的弯路。
“长恒古帝,他在惦记我,我又何尝不惦记他呢?”
帝尊轻语,“我明白,若只有我自己对上他,必死无疑。”
“但是,我可以将其他的力量也拉上战车,多方博弈,在其中找寻一线生机。”
“所以,我来了,来到了这里。”
他看着血战不休的战场,在那里,石凡已经与七位战力质变的诡异准仙帝杀到了癫狂,时空都被打崩了,万物都被磨灭,不复存在,只有八团光芒,在深邃不可测的混洞中碰撞、厮杀。
八种气息逸散,不等它们冲入其他幸存的宇宙世界中,将一切都毁灭,就被一枚枚介于有无之间的种子符文摄取、吸收。
“我的面容,已经是三世铜棺主人的面容。”
“可这还不够。”
“我还需要更多。”
“‘主神’,这是由魔……哦不,邪祖打造,再经过轮回主加持、彻底升华的产物。”
“这些皈依的准仙帝,在他们身上,便蕴含着这种力量的奥秘,并夹杂着四位古帝霸主——玉皇、命运道主、大乘山王佛、道尊的法度。”
“而石凡,毫无疑问,他代表了其父亲——那最完美的种子化身——荒天帝!”
“我汲取他的气息,便是与荒建立因果,就对抗长恒古帝一事上达成默契与共识。”
帝尊说着,笑了,“你看,我这改变后与荒相似的面容,同样走在以身为种的进化路上,都曾在迷茫晦暗中坚定的活过一世又一世,修成红尘仙……”
“我若能从长恒的局中解脱,对那位荒天帝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可以让荒借此洞悉长恒古帝在世间种子留下的后门所在,让原本无形无迹的傀儡丝线暴露无遗,从而为追根溯源创造机会,让叛逆的完美种子借此杀向种子源头的创造者,清算因果,斩断命运!”
帝尊,他赫然是在以身作饵!
正如他所说。
他身在局中,已经成为了一枚棋子,自然不介意再引入全新的棋手。
荒,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很完美的棋手,跟长恒古帝必有一战!
除了荒之外,帝尊忙忙碌碌,没少安排绊脚石。
轮回主,铜棺主,四位古帝霸主……
帝尊,从来不是轻易认命的人物。
想要以他为土,栽种其中?
却要知道,不是什么土壤都能让种子生长的,小心憋死在土壤中,平白成了土壤的养分!
不过对此,女帝有不同看法。
“可你又怎么确定,这不是长恒所期待的呢?”
女帝轻声反问,“如今的高原厄土,有一位盖世无敌的始祖坐镇,更有高原意识提防,纵然这是能让种子蜕变的完美土壤,也难以染指了。”
“既然如此,引导、影响,让一块土地后天向着完美的土壤自发的蜕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若是认命,那么便是一尊全新的‘长恒古帝’在你的精神世界中‘祭道’,并最终超脱。”
“你若是不认命,拼尽全力去反抗,想方设法的创造条件,引入各方力量,抵御种子的生根发芽……却不免会成为对种子的磨砺,让它经历破败与寂灭。”
女帝提出全新的思路,缓缓说道。
她眼中闪过慧光,一边思索,一边讲述。
女帝,她有非同一般的灵性,这份才情很独特,擅长从不同的视角去看待问题,探索答案。
天地烘炉为其所掌,不是没有原因的。
或许,在这个时代中,能够成长起来,成为对抗十位古帝霸主的扛旗者的人物里,多半有这位女帝的一席之地!
“在寂灭中复苏,在破败中崛起……恍惚间,我像是看到了当世的重复演绎。”
女帝轻语,“曾经,高原厄土威压天下,诡异一族蹂躏世间。”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杰挣扎着抗击,凝聚牺牲,点燃薪火。”
“正义?邪恶?有时候,立场并不重要。”
“即使是所谓的邪恶阵营,一样可以诞生出有大勇气、大豪情的人物,舍生忘死。”
“你引入诸多力量,哪怕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了那种入你精神世界的种子,但未必不会成为现世的翻版,在最艰苦的环境中激活那枚种子的韧性,与你斗争不止。”
“当然,你可以将之彻底磨灭。”
“但就像是高原厄土的真正主宰,那高原意识在反复不断的收割世间。”
“同样的,你对长恒古帝的道果也有需求,无法轻易割舍、放弃,想要走捷径。”
“只要你这样的念不消失,念念不忘,自然回响,那这枚扎根在你精神世界中的种子就会不断新生,与你纠缠,尾大不掉。”
“在斗争中,磨砺种子的光芒,在轮回的失败中,沉淀牺牲的力量。”
“你越是加注,将种子扼杀、窒息……下一次,种子卷土而来,都将更加强大!”
“就仿佛是……人皇的道路!”
“直到最终,你再无力制衡,眼睁睁看着种子脱离了掌控,将你接引的所有力量化作磨砺的土壤,打磨出最璀璨的光芒。”
“这……很妙啊。”
女帝若有所思,“纵使你四处沾染因果,引入外力,去打压、消磨那枚种子的生机。”
“可战场,终究是你自身,外力终究是外力,在你这里的表现能力有限。”
“彼时,种子以你为跳板,对战不同的盖世强者,汲取他们大道的精华……”
“到最后,实现另类的终极升华、蜕变。”
女帝轻语。
帝尊沉默了。
半晌后,他轻轻叹息。
“若如你这样的猜测,我岂不是成了翻版的高原意识?”
“因为贪婪心,因为上进心,急于求成,所以反而养虎为患?创造出了如荒天帝、如人皇这样的敌人?”
“而那栽种于我精神世界中的种子,则化身成了不惧牺牲、舍生忘死的人杰,向我发起大无畏的冲击,哪怕失败了,也会在寂灭中复苏,在破败中崛起,在一次次轮回的磨砺中变得更强大,磨砺出无敌身?”
“最终,在最决绝的状态下,点燃最灿烂的祭道火光,让那一瞬间的精神璀璨超越我所能理解的极限,从此打破所有的秩序与束缚,焚掉所有的‘规则’与‘大道’,就此超脱?”
“这都是……什么轮回笑话?”
帝尊失笑。
不过,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真是可怕……似乎怎么选择,都是绝路。”
笑声收敛,他感慨叹气,“但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去争一争啊。”
“毕竟,不争,必死。”
“争,还有希望。”
帝尊平静了心态。
饿死胆小的。
撑死胆大的。
拼了!
“未必就是绝路。”
女帝忽然道,眼神明亮,恍惚间似乎有恶魔的尾巴长出,在她背后摇晃。
“嗯?”
帝尊看着她,眸子微眯。
“道友……也不是善茬啊。或许,这才是你此来的目的吧。”
帝尊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