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一寸一寸从天边消失。
一场骤雨忽降而至，窸窸窣窣地落在柔软的草坪上，阵阵凉风透窗而过，却无法使人心头的焦躁降温。
李绍跪在某间教室窗边，心境胆颤地仰视着‘俊山’深邃阴沉的侧脸。
“关于温小姐的事，我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求求您绕过我吧……呃！”
话未说完，李绍的喉咙倏然被掐紧。
“哦？是吗？”‘俊山’身体前倾，唇角含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你们凡人为了掩盖谎言，总是喜欢找一些无用的借口来隐蔽自己。”
李绍脸色一白。
随即，“俊山”逼迫他直视自己，狞笑道：“喝酒那天晚上，你似乎从那位帝都来的朋友口中听到不少有用的信息。就比如……她身边有个身份神秘的男人？”
李绍的脸被掐得涨紫，身体绷得很直。
他不知“俊山”为何会突然问及，但随着空气一点点从大脑里抽离，他的目光逐渐涣散，说话愈发艰难起来，只好问道，“您……说的是那个身穿黑衣的男人？隐……隐舟说他开天眼后没有发现异常，我……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俊山’垂下冰凉的眉眼看着他，眼底情绪莫测。
面对这样的神情李绍并不陌生，代表着“俊山”虽然相信了自己的解释，但又没完全信。
李绍一咬牙，忍痛从口袋里掏出一缕附着灵气的玉石交给‘俊山’。
‘俊山’接到手里翻看了一下。
玉石上灵气汹涌，隐约缠绕着令人熟悉到心悸的女人香，他眼瞳微震，掐着李绍的手不自觉松了几分。
李绍看出‘俊山’对这玉石很感兴趣，稍揉了两下脖子后便开始讲起它的由来。
“这是从隐舟那儿偷来的，那天我看他一个人鬼鬼祟祟抱着具尸体进了特殊实验室的太空舱，就好奇地跟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那里面躺着的是当年在娱乐圈红极一时的影后柳舒兰！
虽然看不出她怎么死的，但柳家的事您肯定知道，柳天成这会儿自身难保，连自家孙女柳青弦都顾不上，又怎么会大手笔的掏钱给柳舒兰保存尸身？而且这尸体诡异的很，身体完全没有出现尸斑，皮肤白皙弹滑，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就算太空舱里有防腐剂水，也只能在短期内延缓腐败时间而已，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效果，所以我偷偷把尸体抱出来检查了一遍，但除了发现她嘴里含着一枚注入灵气的玉石外，没有任何发现。”
‘俊山’随意把玩着掌心莹润通透的玉石，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眼眸深得如同两口枯井。
玉石上的女人香绕着他的指尖，像在迎接最心爱的男子，‘俊山’脑仁一刺，一张韵味十足的女人脸蓦然出现在眼前。
日日夜夜的纠缠，女人盈盈一笑的眉眼，像是久未播放的磁带，一帧一帧放映在脑海里。
‘俊山’脸一白，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极强的燥意。
手指猛然收紧，玉石随着‘咔’地一声出现裂痕，不一会儿就被他捻成了齑粉。
“今晚计划暂停。”
‘俊山’撂下这句话后，身子一转，直接消失在窗前。
李绍对着窗户方向愣怔几秒，许久后才像劫后余生般深吸了几口气，从‘俊山’带来的恐惧中缓好情绪。
他扶墙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软的双腿，正准备去操场盯着那些人收尾，就见身后的教室门口伫立了一个人影。
那黑影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大半个身子都融入在黑夜中，看得李绍脊梁一寒。
“你是谁？”他装作风轻云淡地试探道。
黑影听到声音动了动，旋即迈开脚步径直朝李绍方向走来。
直至脚步停在眼前，李绍这才看清对方的面容——他有着一张和自己极其相似的脸，只是眉眼看上去冷峻清尘许多，没有李绍这般凌厉硬朗。
“哥？”李绍诧异道，“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事没办成？”
两人平时工作不对口，只有固定一月一次的家庭聚会时才能见上一面，巧的是半月前他带白隐舟回家那天，李海刚好有事也在，兄弟二人才又联络频繁起来。
这才有了李绍自作主张，让哥哥借公务之由逮捕温漾的事。
李海看了弟弟一眼，不冷不热道，“她背后有帝都佛爷撑腰，我没能力抓她。”
“佛爷？！”李绍惊叹地喊出声，“风家那位？他怎么会来江海城这种犄角旮旯的小地方？”
“不知道，”李海摇头，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李绍，意有所指道，“或许是为了他这位未婚妻也说不定。”
然而李绍没发现自家哥哥眼神中的意思，还以为他仅仅是想提醒自己温漾背后有背景不好惹。
于是配合地假意点头。
但头才点到一半，他恍然明白了什么，惶恐骇然瞪大了眼睛，“等等！你说的这位未婚妻，该不会就是温漾吧？”
李海沉默不言。
然而就是他的沉默让李绍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如果有风凌澈在，那‘俊山’这次的计划恐怕会出现变故。
李海静静凝视着李绍，想等他自己能坦白，但最终他还是失望了。
这时，李绍问道，“对了哥，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想到在车上背后发凉的经历，李海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江海中学的事我也听说了，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这个解释合乎常理，李绍不疑有他，但他不想哥哥坏了自己的事，于是道，“不过是死了几个学生而已，佛教协会那帮老家伙唯恐天下不乱，非要做场法事给死人超度。”
“不过？”李海有些心寒，“在你眼里，这些学生的命这么不值钱？”
李绍察觉自己失言，急忙补救道，“人死不能复生，况且这件事出在学校，顶着社会舆论的压力，我只是不想闹得太大而已。”
两人边说边往操场方向走，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望着天空落下的雨丝，李海终究没忍住，停下脚步看着身后一脸若无其事的李绍道，“李绍，你我是兄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