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翻了以前的村志,问了村里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才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是梅庄在民国时期,确实有过一个姓赵的大户人家。
这位赵老爷早年靠着做生意发家,在庄子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
可惜他夫人命薄,生下一个女儿之后早早就去世了。
赵老爷后来在媒人的介绍下,续了弦,娶了一房新太太。
可是这新太太是个厉害角色,仗着自己给赵家生了个儿子,在家里作威作福,处处刁难,苛待这位赵小姐。
后来还自作主张,要把赵小姐许配给镇上一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纨绔子弟。
赵小姐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最后被逼得急了,竟然后拿一条麻绳挂在房梁上吊死了。
当时普通人家的女儿也算是个劳力,要下地干活,基本上已经不裹小脚。
只有那些个家境优渥,思想迂腐的有钱人家,还认为女子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算是大家闺秀。
所以这个赵小姐,从小就被掰着脚指头缠了足。
死的时候,脚上穿着的也是一双金莲鞋。
不过,还有一种说法,这个赵小姐并不是一时贞烈想不开才上吊自杀,而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心上人。
那人是赵家府上的一个小厮,从小跟赵小姐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但因为身份悬殊,门第之别,两人没办法在一起。
于是,这个赵小姐为了逃婚,和情郎商量好了对策,打算以假死来躲过家人的逼迫。
一开始,事情办得很顺利,赵小姐吃了一颗假死药丸,昏睡了过去,躺在棺材里被抬到了坟地。
可到了后半夜,那小厮准备溜出去把赵小姐挖出来的时候,却被赵家人发现了。
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跟小厮有染,这传出可是莫大的丑闻。
赵家人也不管赵小姐是真死还是假死,为了保住一家人的脸面,给那小厮安了个手脚不干净的罪名,叫下人乱棍打死扔了出去。
那个时候律法还不严明,大户人家的下人私下里处置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小厮一死,赵小姐的清白自然也就保住了。
可怜这赵小姐二八年华,花一样的年纪,就这么被活活闷死在了棺材之中。
我听到这,饭都没胃口吃了。
这赵家人还是人吗?
虎毒还不食子呢!
为了所谓的脸面竟然舍得把自己的女儿活埋了?
她死得这么不甘心,那必然是怨气冲天,还不得搅得赵家上下不得安宁?
“那后来,赵家人怎么样了?”我听得意犹未尽,看着村长,忙追问道。
村长闷了一口小酒,摇头叹息道:“赵家人这事干得太缺德,也不知道是不是遭了报应,之后没到半年,家里就怪事不断。”
“先是被赵家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子夭折了。”
“然后是赵家那位太太受不了丧子之痛悬梁自尽了。”
“据说,赵家那宅子里,一到晚上就能听到有女人在哭,很多在赵家干活的老人都吓得跑路了。”
“赵老爷花钱从外面请了个法师来做法,说是赵家小姐的鬼魂怨气不散,回来闹事,要镇住她的魂魄才能平息。”
“这法师确实有点能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果然让赵家院子里不再闹鬼了。”
“可这赵老爷因为接连受到打击,精神恍惚,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偌大的家业被亲戚瓜分殆尽,只有那间闹鬼的老宅,死了那么多人,都嫌晦气,没人敢要,所以就一直荒废着。”
他说着,指了指村子的另外一个方向:“那宅子现在还在,离村子不远,大白天打门前经过都能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寒意。”
“平时村里老人小孩都不去那边。”
“我原先只听说那宅子不干净,死过几个人,也是问了村里的老一辈才知道那就是赵家的老宅。”
我想了想问:“那赵家小姐叫什么名字?”
村长回忆了一下:“叫赵,什么,什么衣的……哎呀,我这老糊涂有点记不清了。”
旁边一直默默听故事的宋三缺突然开口:“赵棠衣。”
“对对对!好像是这个名!”村长连连点头应答。
末了有些好奇的看着宋三缺:“宋先生,你又不是咱们村里人,你怎么知道的?”
宋三缺喝了口汤没说话,村长也识相的没多问。
赵棠衣,棠衣……
原来宋三缺梦中喊的是赵家小姐的名字,我还以为是他心里惦念的白月光呢!
一想到宋三缺喊的是个死了快一百年的女鬼的名字,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岔开话题,又问村长:“那赵小姐的坟是不是就埋在之前我们去的那座荒山上?”
村长一拍脑门道:“对对!我差点忘记了!”
“那个没有墓碑的坟,就是赵小姐的。”
“听村里老人说,赵老爷子得知是赵小姐害死了一家老小,气得拿了把榔头跑到赵小姐的坟前,直接砸烂了她的墓碑。”
“说她狼心狗肺,连自家弟弟都不放过,害得赵家断了香火,赌咒不认她这个女儿,让她死也不能跟情郎在一起。”
“后来赵家死的死,散的散,赵小姐的坟自然就没人打理了。”
我心道:这赵老爷,心长得可真够偏的!
亲生女儿被继母逼着嫁给纨绔他不袒护,知道女儿下葬的时候还是活着的,他也没心软,反倒还来责怪赵小姐断了赵家的香火。
要我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赵小姐只找了那对母子讨个公道,也没什么不妥。
反倒是赵老爷的态度,让人恶寒。
而且,听他这话的意思,怕是临死前还留了后手。
我严重怀疑,赵老爷请来的那个法师在赵老爷的授意下,做了什么手脚。
不然赵小姐报完仇,就算有执念,怨气也不该这么重。
“对了村长叔。”我琢磨了一下,又想起一件事,忙问,“您知不知道那个被活活打死的小厮,被埋在什么地方?”
村长苦笑着有些为难道:“时隔这么久了,那小厮叫甚名谁都没人知道,谁知道他埋哪?”
“再说了,打死一个小厮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赵家人也不可能告诉别人。”
“最多是趁着夜深人静没人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偷偷埋了。”
“好吧。”我无奈的点点头。
村长说的话也在理,我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本能的觉得赵小姐的执念可能跟那个惨死的小厮有关。
因为宋三缺之前跟我说,他梦见赵棠衣吊死在自家房梁上,还不停的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本来不知道前因后果,我没法推断,但是现在有了村长提供的这些消息,我大概能猜出,赵棠衣这番话是冲着答应跟她私奔的那个小厮。
她在棺材里被活活闷死,临死时怨恨的肯定不光是凉薄的赵家人,还有那个她心爱的情郎。
只是,她不知道,那小厮之所以失约,并不是因为背弃了两人的约定,而是他死在了去救她的路上。
听完了赵小姐的悲惨身世,我唏嘘不已。
但同情归同情,事还是要解决的。
根据村长所说,那女鬼每次出现的时间都很规律,基本在深夜十一点以后。
我吃完晚饭,看时间还早,本来想跟宋三缺到赵家的老宅去看看。
宋三缺之前总梦到一个明清风格的建筑,应该就是赵家的老宅。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梦里会被困在那座宅子里。
或许,亲自到赵家老宅去走走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可我跟宋三缺这边刚出门,那边我放出去的纸人小五就给了我提示。
我登时明白过来,霍东出现了!
早在白天去霍东家里的时候,我就起疑心了,感觉他在故意躲着我们。
所以回来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把小五放了出去,让他在霍东的家门口蹲守着。
一发现屋里有动静,就让他通知我。
我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宋三缺。
赵家老宅是死的,它就在那里跑不了,我们什么时候过去都行。
但是霍东十分狡猾,而且警惕性很高。
要是这回不堵住他,让他跑了,再想找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去霍家的路我们已经记下,这次没有让村长跟着,就我跟宋三缺两人去的。
毕竟有些事,也不方便让外人知道。
好在梅庄一到晚上,外面基本上就没人走动,我和宋三缺悄无声息的靠近,并没有引起村里人的注意。
到了院子外面,我们没有立刻冲进屋子里去堵人。
在屋子外围看了一圈,确定除了正门没有其他的出口之后,才上去敲门。
“谁啊?”听到敲门声,里面男子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惶恐。
“你好霍先生,我叫白湘,是村长家的客人。”我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
毕竟我是个女生,比较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那边回应道:“哦,我听说了,我兄弟潘子的事,你们好像出了不少力。”
“不过,你们不是借住在村长家吗?”
“这大晚上的,跑到我这来干什么?”
霍东隔着门板说话,好像没有开门让我们进去的意思。
我忙客气道:“我听村长叔说,潘海生前跟你的关系还不错。”
“我们在处理他尸体的时候,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想过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霍先生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说几句话就走。”
“你看这大晚上的,外面挺冷的,能不能先开开门,让我们进去说?”
霍东还是防备着我们,语气有些不耐烦道:“我跟潘子是一个村的,平时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一下而已,也谈不上有多少交情。”
“他的事,我不清楚,你们别来问我。”
“而且,我们村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这天都黑了,你们还是别乱跑了,早点回去吧。”
看来,这个霍东是铁了心不想跟我们面谈啊!
我咬咬牙,打算给他下个猛料:“行,霍先生,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勉强。”
“不过,有个事我还是要多嘴问你一下。”
“据我所知,潘海出事之前,到江城市出手过一只金莲鞋,这事,你知道吗?”
那边明显顿了一下,嗓门蓦的抬高了几分,语气里面多了几分敌意:“什么金莲鞋?我不知道!你们问错人了!”
“你们赶紧走吧!”
看他这反应,明显是心虚了。
我这招不算太高明,既然刺激到他了,下一步他肯定要跑。
我和宋三缺低声商量了两句,都觉得今天必须要逼出霍东把有些事弄清楚。
不然还不知道要白费多少力气。
我笑了笑对宋三缺道:“宋老板,其实我有个办法可以让霍东开门,就是不太厚道。”
宋三缺好像也猜到了我的小心思,他伸手指了指门楣上方道:“你说的是那面镜子吧?”
我笑:“果然瞒不过宋老板。”
宋三缺眸光沉了沉道:“这是货真价实的古铜镜,有些年头了,是个好东西。”
“拿到市面上去卖的话,至少六位数。”
“霍东家里连套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却舍得用这么贵重的镜子辟邪镇宅……”
不等宋三缺说完,我接着他的话道:“可见他是怕那女鬼怕得要死啊!”
宋三缺难得露出了一抹会意的笑,他也不废话,转身道:“我去找跟竹竿,你再敲门问问他。”
“还不开门,我们就把这镜子给摘了。”
我“嘿嘿”一笑,肚子里冒出了坏水,抬手就把门拍得“邦邦”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