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舟看他掏出一团东西,那似乎……是一个人的元神。
“你要杀要剐直接动手不行吗,用得着费那么大力。”嵇舟依旧警惕地看着他。
“以牙还牙。”他轻声说道,随即点化那团元神,让它可以化形。
那模糊的一团逐渐成为一个少女的模样,嵇舟觉得有点眼熟,好像是他们长盛的一个弟子。
那半透明的身形娉婷,神态哀婉,楚楚可怜如一朵枝头即将凋零的白玉兰。
她涕泪横流,一化形就跪倒在落长天脚下,不停地磕头:“尊上,尊上我错了,我不该勾结妖魔害落师姐的,是我卑鄙无耻,求尊上看在掌门的面子上,放过我,救救姜氏一族。”
落长天歪着头,冷漠地看着姜婉。
上次在无间时,他将姜婉元神剥离肉身,却一直没有将她彻底处死。
死亡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这样太便宜她了。
于是这些年,他带着她看自己亲手杀死萧逸臣,看她家国因为她父母的乱政覆灭,看她胞亲血裔零落成泥。
她不是自恃身份吗,那就让她低贱如蝼蚁。
“姜氏一族骄奢淫逸,在国内横征暴敛。你父母不问国事问鬼神,不顾生灵之苦为你勾结妖修,早该有此日。”
她一直磕头,可落长天完全没有反应,嵇舟看不过去:“若真是妖修为害人间,即使是有仇也应该稍微放下吧。”
落长天瞥他一眼:“西极之乱早平了,不过王室覆灭,她是为自己求我,而非国民。”
嵇舟不知道她与落长天什么仇,既然事不关己,那干脆作壁上观。
“你师姐从未对你不起,处处维护你,你恨我,我死了便好,你又为什么要将她骗来此处。”落长天说着,又有些动气。
姜婉愣了一下,她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落长天也并没有死,他说的,并不是这辈子发生的事。
她带着泪水激动地看向他,咬牙切齿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不是忘了,最后开赤县神州的是我,不是萧逸臣。”他顿了一拍想了想,哦了一声,唇角带笑:“是我忘了,那时你已经被我杀了啊。”
姜婉瞪大了眼,只见落长天浑身金光一震,屈指一弹,她便如同片飞叶般被扫入这太古秘境的范围。
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死前太过痛苦让她记忆变得模糊,甚至大脑主动篡改了记忆。
那些不是预知也不是梦,就是她的上辈子!
她因为宋曦的关系进入雪信峰,外人看着风光,可她很讨厌那里。在那里,她不再是尊贵的王女,不再是万人瞩目的焦点。因为劳作她娇嫩的肌肤变得粗糙,而且无论怎么努力,也赶不上她那所谓师姐。
她痛苦着,憎恶着雪信峰的一切,甚至她的师父师姐,所以故意挑拨两人的关系。
在遇到落长天渡劫时,她便撺掇萧逸臣用幻术让他生出心魔,好让他陨落,借此抢夺他的机缘和修为都是借口,她只不过讨厌他讨厌得要命罢了。
把垃圾当珍宝捧在手心,而对她却态度冷淡。
她原以为他死了的。
是他们太大意了。
他们并没有真正看到这个人的尸体,只从现场的破坏程度判断他的消亡。
她知道宋曦想复活落长天,便骗她说这里有能生死人肉的秘宝,导致宋曦成为开启赤县神州的祭品。
看着落在地上断成两截的皆白,姜婉心中的快意达到一个高潮。就像小时候扯烂她最不喜欢的布娃娃,虽然布娃娃什么都没做错。
当时她与落长天来西极国,她不过当她一个有意思的玩伴,平时表演杂耍还行,与她互道师姐妹两百余年,被她的光芒压了两百余年,真是,太恶心了。
她不过是低贱的,肮脏的,乱伦的杂种狗,这种人就应该跟泥巴一样被人踩,被车压。
她柔弱地依靠着身旁的人,似乎对师姐的死很是伤心。
萧逸臣安慰着她宋曦是活该,准备打开秘境,她就要迎接自己光辉灿烂的未来。
可不知何时,落长天忽然出现。
他成了魔,但依旧强大,强大到萧逸臣也只能勉强与他匹敌,而她自己,则被他直接斩杀。
那双猩红充满恨意的眼便是她上辈子最后的印象。
那人待她不薄?
那又怎么样?
她是公主,天下万民都应该对她臣服,何况区区一个孤女。
她并没有输,只是比不过落长天罢了。
“在里面她会怎么样?”嵇舟看着这一切,心道还好这疯子这次不是针对他来的。
这秘境刚才开了一瞬,如果不是落长天主动开启,没有肉身的元神撞上秘境的一瞬就应该烟消云散了。
“无人启动的赤县神州中是空间和时间的空隙,她会永永远远在往来中漂泊,不生不灭,永无休止。”
嵇舟嘶了一声,即使是对他这种修道千年的人来说,这种状态都是难以想象的,何况对那个女孩儿。
落长天看着再次封闭的赤县神州,陷入沉思。
“还看什么。”做完这些后落长天依旧没走,嵇舟有些发毛。
“你不用在这守着了,不管是谁让你守的。”
“什么意思,你要干嘛。”
落长天转身离去:“没什么。”
四极封印已经尽数为他破解又重新用自己的方法封印,以后若非他本人,是不会有人解得开封印的。
上辈子他赶来时已经太晚,宋曦的肉体消亡即使还能用《十二令》挽回,但她的元神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间,投入轮回后,万千世界,即使是他也找不回来。
在与萧逸臣打斗时曾有一瞬与他意识交融,他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知道了世间的秘密,清楚了赤县神州中的奥秘。
他和萧逸臣,还有许多其他的家伙,是一样的存在。
他们同样不属于这个世界,并且生来就是为了掠夺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并没有对自己的身世自怨自艾。
只是觉得,既然是一样的异种,那为什么是他作为牺牲品?为什么不能是萧逸臣来当他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