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国士之风

丞相府大厅

诸葛亮说着望向镇南将军马忠,询问道:“德信素来知晓南中,依德信之见,郭刺史和邓参军此举如何?”

镇南将军马忠是第四任庲降都督,在任期间和张嶷一起平定过多次南中叛乱。他处事果断,对夷人恩威并施,深受夷人的敬畏和爱戴,对于南中的稳定贡献不小。

只见马忠眼珠一转,哈哈大笑起来,“嘿嘿,我事先声明,开个玩笑啊,诸位勿恼。依我看呀,诸位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什么?你什么意思?”

“你说清楚!”

“你看你看,都说了开玩笑勿恼了”,马忠笑着摆摆手,“诸位别急,听我慢慢道来.....我认为呀,郭刺史和邓参军此举看似不妥,但却是最符合实际之道!”

马忠说着说着便比划起来,“哈哈,我觉得邓参军那个比喻就很好,蝮蛇螫手,壮士解腕。一个人被毒蛇咬了手,马上毒发了,怎么办?把手砍了!这个举措看上去很蠢,把手砍了以后多不方便呀,为何不去找解药解毒呢?诚然,能够找到解药固然是最好,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是一条毒蛇!处理不及时,这个人马上可能就要毒发身亡了。也许在找到解药之前,这个人,就死了。所以啊,处理问题,要看实际所处的环境。那些嚷着要去找解药的人,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肯定不是中毒者,不然他不会这么想,中毒者肯定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如何才能最快保命!这么看来,那个敢于在这个时候,砍断自己手臂的人,才是真正有勇气、有胆魄的智者!”

众人听了这个比喻,这才平息了怒火,纷纷低头沉思起来。

马忠见状说道,“如今的南中之害,就好比毒蛇之毒,甚至比蛇毒还要凶险!怎么办?我们当然都想立即去解救南中,但是洛阳距离南中不止千里,等到朝廷派大军到达,叛乱可能已经蔓延到巴蜀,贼兵甚至都可能攻破了成都!依照眼下叛军的形势,这种情况是完全有可能的!夷人素来贪财凶狠,要是让他们见到了繁华的蜀郡成都,那么成都就要变成人间地狱!所以,眼下这种情形,据险不战,便是一种明智选择!川中此时兵力不足,而贼兵兵锋正盛,如果我们冒然进攻南中,没有地利之变,此时优势在敌,我们并没有多少胜算,不仅救不了南中,可能还会遭受更大损失。反之,如果我们据险坚守,对贼兵来说,他们不擅长攻城,那么此时,优势便在我,我军可先立于不败之地,再寻机破敌。”

众人这时也慢慢从愤怒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觉得马忠所言十分有理。自己远在洛阳,确实没有成都的郭攸之和邓艾了解真实的情况,可能他们面临的实际局面更糟,不得已,才如此行事。

最后,马忠轻松地笑了笑,“哈哈,至于从永安调兵嘛,同样也是无奈之举呀。江州城防空虚,前有南中贼兵进逼,后有涪陵郡夷人叛乱,而从永安调兵回访,最为实际。至于东吴的进犯,确实有这个危险。但这就好比一个是潜在的危机,一个却是眼前的肘腋之患。权宜之下,两害,当选其轻!”

众人到此时,已经完全了解了郭攸之和邓艾的用心,纷纷点头表示赞许。

诸葛亮也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德信之才,不下于邓士载!二人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都是我大汉的栋梁呀!”

诸葛亮摇着羽扇,顿了顿,他看着左右众人,微笑着问道,“既然诸位对郭邓二人已无异议,那么就各司其事,他们继续据险坚守,而我们,也要议一议,援兵之事了。”

“何人愿去蜀中?”诸葛亮试探着询问了一遍。

这时,在场的众人,却开始了默不作声。

诚然,刚开始听闻川蜀叛乱,危及成都,众人确是又惊又急。可是听了一番分析下来,似乎郭邓二人已经控制了局面,这时派遣援军,到达后,不过就是陪着二人顺势进入南中平乱而已。但是留在洛阳,摆在眼前的,是灭亡魏国的大好时机!这可是名留青史的好机会,见者有份的大功劳!这个时候要是去了南中,洛阳南中距离如此遥远,加上平乱,也许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到那时,可能魏国都已经灭亡了。一个是平叛之功,一个是灭国之功,孰轻孰重?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诸葛亮轻叹了一口气,他自然明白众人此时的心思。换了谁,都很难选呀!他也很想要带着众人,一起平定河北,共享喜悦!

可是,总得有人牺牲,有人付出。毕竟这次南中的叛乱,看起来也不是一群普通的蛮夷起事,不可能随便指派一个低阶将领前去。

这个人,必须,有勇有谋,而且最好是蜀人,在军中有一定的威望,能得人心,善于调和关系。毕竟,诸葛亮要的,不是单纯的武力镇压,而是需要一个安定的南中后方。

诸葛亮的眼光逐一扫过众将,姜维郭淮这几年的确才华横溢、大出风头,可惜二人不是蜀人,更加不了解南中民俗地貌。

镇北大将军王平和安西将军句扶倒是蜀中巴西郡人,但王平为人沉默寡言,严厉刻板,并不能妥善处理南中关系,而句扶威望功绩不足。

镇北将军廖化和镇西将军张翼,虽有才华功绩,但刚刚晋升进入军界核心,恐怕此时还不能服众。

至于征西大将军袁琳、征南大将军高翔、右将军刘邕、前将军辅匡、后将军陈式等蜀汉豫荆老将,年岁已高,更兼不是蜀人,也难当其任。

原本的话,骠骑将军李严,倒是合适。他在蜀中多年,资质够,又有平叛经验。可是如今他心智已乱,唉......

想来想去,恐怕只有......

"哈哈哈!“镇南将军马忠大笑起来,”这么大的平乱功劳,你们都不要?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马忠朝着诸葛亮抱拳说道:”末将不才,想毛遂自荐,愿率领朝廷军队,前往南中平乱!不破南夷,誓不归返!“

诸葛亮愣了一愣,这个马忠,终究还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难为他了......

诸葛亮郑重地点了点头,”德信愿意去,自然是极好的!如此,我便放心了!”

诸葛亮看着马忠,微笑者说:“说吧,你需要多少兵马平叛?“

马忠在心中飞速地思考着,他知道此时蜀汉兵力虽已经远超从前,但是疆域也大大扩展,已经拥有益、雍、凉、兖、豫、青、徐七州土地。这些州郡很多都是新降,仍然需要派军驻守,加上南边防范东吴,北上进攻曹魏的,其实诸葛亮此时,手中已经抽不出多少兵力了。他明白如果这时和诸葛亮开口,无论多少兵力,诸葛亮都会尽力做到,以做”弥补“,但是为国家考量,马忠还是思虑再三,暗下了决心。

”嘿嘿,末将不需太多兵马。人多了,反而引起骚乱,会让前线将士疑心。动摇军心的罪名,我可担当不了!“马忠一脸轻松地笑道。

诸葛亮内心一阵感激,这个马忠,确是世间贤才呀!

只见马忠上前作了一揖,”末将只须一人随行,另加三千兵马,就足矣!“

众人纷纷大惊。

这个马忠,也太托大了吧?贼兵少说有几万人,江州都督五千兵马,都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他居然说三千人就可平叛!

”哦?“诸葛亮一时来了兴趣,笑着说:”德信所要何人?又是何处的兵马?须知,军中无戏言!“

马忠并未直接作答,而是转身看向人群,随即慢慢地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一人身边。

”伯岐,如何?愿意同我一起南下建功否?“马忠微笑着注视着眼前之人。

此人,正是他的老部将,安南将军张嶷张伯岐!

马忠为庲降都督时,依靠张嶷为大将。张嶷不仅作战勇猛,还善于用计,常常对蛮夷诱以恩信,所以经常以少胜多,又深得蛮夷爱戴。后来张嶷终于不负马忠重托,成功平息多处叛乱,南中诸郡也得以安定。后来朝廷敕封张嶷为破虏将军,继续追随马忠左右,成为马忠的得力助手。二人配合默契,先后在汉中之战和洛阳之战中建功,分别擢升为镇南将军和安南将军。

张嶷一脸爽快地起身答道:”哈哈,大人,我正愁怕你不叫我呢!如此好事,怎么能少了我?“

马忠微微颔首,内心也是一阵暖流,苦了你了,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说罢二人相视一眼,豪爽地大笑起来。

张嶷出列,郑重地朝诸葛亮作了一揖,”末将张嶷,愿意跟随镇南将军南下!不破南夷,誓不还朝!“

众人都被张嶷的豪壮之言感染了,这时,又有一人出列说道:”末将,也愿往!“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安东将军邓芝。

只见邓芝说道,”行军打仗,也许我比不了二位将军。但是此次南中叛乱,动摇了川蜀东部边境,而东吴之兵,不可不防。我愿同二位前去,防备东吴!“

众人一听纷纷觉得有理,这狼子野心的东吴,要是知道永安都督陈到被调走,那还了得?还是需要再派人接替镇守永安,而常年出使江东的邓艾,便是最佳人选!

诸葛亮此时眼眶也有些湿润了,他明白几人做出的牺牲。大汉有如此慷慨豪杰之士,何愁不兴!

”好,人,你都有了。兵马呢?你想从何处挑选?“诸葛亮微笑着看着马忠,轻摇着羽扇。

”嘿嘿!“马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知我者,丞相也!“

他随即快步走到镇北大将军王平面前,一脸谄笑地作揖说道,”兵马,还请镇北大将军割爱,借我三千,无当飞军!“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无当飞军,可是出自南中的精锐!善防守,精熟南中地形,只要运用得当,各个都能以一当百!好家伙,这个马忠,原来是挂记起了这个!

其实,这也不能怪马忠,诸葛亮此时兵力有限,只能抽调精锐部队。马忠久在南中,熟悉青羌,更是帮忙在当地招募了无当飞军的后备兵员。加上在汉中一战时,他亲眼目睹了无当飞军的威力,自然知晓这是一柄利器。只要指挥得当,以少胜多,平定叛乱,他绝对有这个信心!

王平愣了愣,随即站起身来回礼道:”镇南将军言重了,哪里说得上割爱?无当飞军,本就是朝廷部队,不是我王平个人的。只要是朝廷需要,丞相一声令下,别说是三千无当飞军,就是要我王平亲自上阵,做一马前卒,我王平也绝无二话!“

此时的无当飞军经过战损和补充,尚有一万人。调用三千人,其实已经不少。王平如此爽快地交出王牌兵马,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诸葛亮欣赏地点点头,”子均(王平字子均)高风亮节,有如此见识,实在是令人欣慰呀!好!我明日一早便入宫启奏陛下,命镇南将军马忠,为庲降都督,携安南将军张嶷、安东将军邓芝,共率三千无当飞军,立即动身,前往蜀中平叛!“

说到最后,诸葛亮上前,依次拍了拍三人肩膀,笑着说,“此次虽然敌众我寡,但是我自有锦囊妙计相送,届时,可胜十万雄兵!”

众人一听皆面露惊喜,前番郭淮和姜维相助淮南,便是得到锦囊妙计屡次化险为夷。如今丞相再次赠与锦囊,看来南中平叛不难矣!

马忠张嶷邓芝一齐作揖拜道:”谢丞相,我等必将与蜀中诸位同心协力,平定叛乱!“

随后三人一齐跪倒在地,面朝众人说道:”此去南中路途遥远,一时半会不能再见。我等在此,提前恭祝诸位,早日攻克河北,收复魏国疆土,复兴我大汉江山!“

说罢三人连连磕头,随即起身,慢慢退出了大堂。

众人看着三人背影,心中充满了敬意。不谋私利,一心为国,真乃国士之风呀!

诸葛亮摇着羽扇目送三人离去,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德信,伯岐,伯苗,你们放心。卿不负我,我定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