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173 毁灭与自由

江莱看着漫画中的内容,他注意到——五条悟虽然表面对他当时说过的话语报之以冷漠,但实际上,还是有放在心里。

不然他不会特意提一句。江莱明晓。这证明五条悟有在思考。

这也算是个收获吧。江莱呼出一口气。至少将这个世界虚幻的假面掀起了轻薄的一角。

漫画中,乙骨忧太闻言略微一怔,看起来并不理解五条悟的话语。

——他不明晓五条老师是真的遇见了一个意外的人,还是说在借着这番话语隐喻别的什么。

然而,没等他再继续思考下去,五条悟又开口了。

“对了、我的下一站是京都哦,忧太。”

白发男人站在天台边缘,阵风扬起他的衣角,他略微偏头,唇角翘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如此说着。

“我向来没有做事前提前发预告的习惯,因为不想和那些烂橘子们有任何接触。不过,面对曾经的好学生,我倒是能够多说一些~”

“……”乙骨忧太顿了下,“老师?”

“我知道新入学的一年级生里面,有个小家伙是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容器。”五条悟说,“烂橘子们留他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到一些——想借助宿傩来对付我。”

“那群老家伙们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腐烂在阴影里,把别人推到前面做事——那就让他们尽管试试好了。”

五条悟轻扬的语调在结尾处略沉,启唇轻谈间,在光影效果下携带某种莫名的危险感。

此时的乙骨忧太终于反应过来刚才五条悟告知行程的原因,他抿直唇角,道:“……我不会把您的行程告知高层的。”

“哎呀、忧太,就是想要拜托你传达哦,可不能推辞。”五条悟笑嘻嘻摆手道,“时间就定在这周日吧,是个不错的日子呢。”

乙骨忧太沉默着。隔了半晌,他才低声问:“京都的哪里,老师?”

五条悟侧过脸,回答:“整片京都。”

“……整片京都?”

“是啊~反正我完全可以做到的嘛。所以我决定给予整个京都一份彻底的自由。”

乙骨忧太愣了片刻,紧接着听懂了五条悟话语背后的意思。他瞪大眼眸,下意识抬头,愕然道:“五条老师!?”

“很震惊吗,忧太?其实听起来非常不错,不是么?”五条悟依旧笑着,他悠哉地抬手掀起眼罩,赫然显露出那双璀璨夺目的六眼,轻描淡写道,“这个世界——活人没有自我。”

他纯白色眼帘略微抬起,唇角翘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与其被束缚着活,不如自由着死……他们将荣幸地被施与后者。”

言语听起来冷漠又震撼,然而对方颔首间却宛如教堂之上高贵的圣子,施与众生恩典。

直到此时此刻,那股属于最强诅咒师的气场才真正展现出。言语间覆灭一座城市,就像是打翻一盆水般简单。

白发男人又向天台边缘走了一步,几乎半个身躯悬在外面。

此幅画面占据了漫画一整页的空间,在碧色苍穹的背景之下,他矗立着,神态肆意就像是另一轮灼灼明日。

最后一格定焦在那双平静幽远的蓝眸,一场浩大的风暴翻涌酝酿在那双苍穹之瞳中,即将溺毙万千楼宇生灵。

“……”江莱本能地往后又翻了一页,却被提示[已经是末页]。

这次漫画的更新便截止到这里。

江莱陷入短暂的沉默,他一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

若是现实世界中,五条悟笑嘻嘻说“要毁灭世界”之类的话语,江莱只会同样开玩笑回应过去、迎合句“成熟男人就要中二病”。

然后顺着听对方吐槽烂橘子和监管会的各种让人火大的操作,亦或者跟随对方一起假意谋划该如何毁灭世界。

——这些的前提,是他知道对方虽然有实力,但不会真的去覆灭世界。

在这里,五条悟弯唇说“他们将荣幸地被施与后者(自由的死亡)”,江莱就毫无开玩笑的心情了。

因为这次对方不仅有实力,而且有决心。

当这句话可以成为真实,它便不再是一件可以调侃的趣事。

从这次漫画中的光影和神态描绘,他能够判断出,五条悟说的那些并非虚假,而皆是真话。

五条悟的确可以做到并且打算做到覆灭整座城市——跳脱出咒术界规则圈束缚的最强,能够畅快肆意地施展出全部的实力。

成为诅咒师的他,并非依据心情和私仇滥杀,反而平静地沿着某条自己认定的原则来做。

虽然结果或许是相似的,但因为出发点的不同,而有很大的区别。

若说咒术师都是疯子,那么这条岔路之塔的五条悟,绝对是疯得最厉害、却又最为诡异地平静的那一个。

从这部分只言片语里,江莱能够窥见岔路之塔世界中五条悟的部分想法。

这里的监管会扎根太深且太过彻底,玩弄人心和生命就像是小孩子拨弄喜欢的玩具。

五条悟早已看穿了这一切,但是这些真相却无人相信。再加上友人所遭遇的……

永生是一种诅咒,活着会成为自己或他人的痛苦,那么自由的死亡便是一种恩典。

五条悟并非奉献型圣人,他给予恩典也抽走自己想要的回报——那便是切断监管会的饲料计划。

他所出手的地方大概率都是监管会已经锁定的目标。

对方是这样想的吧。江莱分析着。虽然生与死的判决不应该由个体决定。

这里的岔路之塔放大了五条悟的一些灰色和偏执的思想,当那双六眼沉郁下来,最强诅咒师的阴霾将携裹整个咒术界。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情报。江莱接着想。

五条悟选择京都,应该是有原因的。他虽然性格自在随性,但关键时刻行事都有自己的准则。

无论如何,这次漫画清晰地表露出五条悟的下一个出没地点。届时自己可以前往京都去寻找他。

心中轻叹一口气,江莱退出漫画官网,点进中文区论坛,打算看看里面有无更多的分析和猜测。

【啊啊岔路之塔果然是刀QAQ!!还没补剧情的家人们快跑,快跑啊——不然就来不及了(被扎吐血,倒地不起.jpg)】

【从岔路之塔世界里莱神的发言来看,他果然没有真正失忆!他还记得小悟!!

那番真心话我真的哭死,可惜真正的听众五条悟却无法理解,他被岔路之塔屏蔽了所有关于莱神的记忆】

【好家伙,这个咒术回战的“回”字真就贯穿始终啊。我原本以为千年轮回这个就是“回”的全部了,没想到连莱神和五条悟的[错过]都是轮回!

你们两个,就不能同时拥有明晰的记忆且坦诚相待吗(疯狂摇晃)快点让我看he大团圆结局啊】

【呜呜,五条猫猫的一句“自来熟”、一句“妄想症”,真的句句都变成刀子扎在莱神心上。漫画里莱神的表情好像很难过……

想了想,要是有朝一日我闺蜜和我这么说话,我绝对会当场破防哭出来的5555

哪怕日后决裂,也好过记忆里从未相逢。至少前者是有真情实感的金色回忆的,而后者错过就是永远错过了……

[未曾相逢]是我最痛苦的一种be】

【当年现代重逢时,莱神不记得五条悟、五条悟表情空白的那一幕,就让我哭了好久,这次场景反过来,我又被刀到了——

独眼猫你怎么能拿一把刀子捅人两遍啊!不讲武德!】

【说到一把刀子捅人两遍,圣诞节那个地方也是吧……

岔路之塔里的5t5虽然不记得莱神了,但潜意识里依旧执拗地记得一个“明天见”的约定,一个圣诞节的等候。

他在等一个这个世界里不曾存在的影子。】

【家人们,往好处想,虽然五条失忆了,但他潜意识里还记得莱神,所以即便成为了可以肆意妄为的诅咒师,也仍然为莱神倾注了耐心、哪怕触了雷点最终也没有动手哎!!

我就知道,这个感天动地父子情是什么都不可以磨灭的!】

【笑死了啊、那个感天动地父子情的梗,每次看到都从要哭变成笑喷,快别刷屏这个梗了2333】

【话说回来,诅咒师五条悟……这波玩得可真大啊,五条悟都成为诅咒师了,咒术界还玩什么,都回家洗洗睡,然后等死吧(无慈悲)

实不相瞒,我早就想看五条悟爆锤烂橘子,开大爽快地毁灭高层了】

【楼上,你看5t5所言的,一切可没那么简单。因为监管会,真正该死的人是死不了的啊。

烂橘子就跟小强这种生物一样,总在阴暗地爬行,杀死一只却还有更多,甚至杀死后再次复活……无穷尽也。

五条悟不是畅快地大杀特杀,是被逼疯了

而且看漫画里,五条悟听见杰和硝子后的那番态度,盲猜岔路之塔里的这两位大概也很不幸吧。

依据之前的剧情推测,这里的悟大概率高专时被结川狗阴了一把,然后杰应该成为了监管会不死的道具,其他人猜不到但可能也有不好的遭遇……总之这波5t5真的心态大崩。】

【草啊,拿蟑螂举例我就能理解五条悟的心态了。

要是我家里有杀不死而且到处乱爬的蟑螂群,喜爱的东西都被嚯嚯了,我也要疯,我大疯特疯,直接拆了我家!!

都别活——(震声)】

【所以五条悟才想发疯毁灭世界吗,突然理解】

【突然理解+10086】

【虽然但是,最后那一幕的五条真的好帅啊!六眼太美了555,再度感谢新系列的全彩绘制!

五条悟话语里还提到过莱神,他果然还记得莱神(虽然是以妄想症称呼哈哈哈)!

这次去京都,不知道5t5能不能碰见莱神。

我觉得忧太带话后,咒术界肯定会疏散京都市的人,届时莱神也能听闻信息,继而前去找悟。

悟应该是打算直接覆灭城市?不知道莱神会不会阻止他。虽说这一切都是岔路之塔的虚像,但五条悟要是真的出手了,感觉心态就不一样了……

而且实际上,做得越多就会越融入这个世界吧,万一变得更疯了,莱神岂不是更难以将五条悟带出岔路之塔?】

看到这里的江莱心绪一顿,他略微眯起眼睛,垂下长长的睫羽。

岔路之塔不单单依据记忆创设了一个if世界,而且放大了某些灰色的极端思绪。

——这样编织出的网格的确更容易困住一个人。因为时刻保持稳定与冷静,显然不如肆意妄为更容易。

做得愈多,就会愈融入这个世界。思维混乱的情况下,会更加难以辨认世界的真假。

需要有人刹下轨道上疾行的列车,才能避免这辆车在岔路上越行越远。此次的京都,或许便是决定这一困境的关键。

江莱心下明晓,他握紧书册样貌的手机。

自己必须要阻止五条悟那番冷静的疯狂举措。

但在此之前,首先要想办法去尝试明晓这个世界的对方心中真正所想。

江莱遥望向不远处的东京高专。重叠的树影之间,隐约能够看到那片熟悉的建筑群。

是时候去高专之中探索了。他想。

——

外围结界不会阻拦江莱,他身形轻巧地借助空间术式,在半空中前行,悄无声息地落入高专之中。

操场上是几道熟悉的身影——虎杖悠仁、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正在进行体术训练,旁侧矗立的指导老师正是七海建人。

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江莱想。五条悟不在的情况下,是七海建人担任老师。

此时此刻,几人的训练刚好到了结尾,进入中场休息的时刻。

他们坐在操场旁的台阶上,灌了几口水后,缓过气来后,开始随意地闲聊。

江莱收敛咒力气息,几乎和旁侧的树林融为一体。

灵敏的五感让他即便隔着这段距离,也能听清他们的交流。

“那群家伙之前叫你去干吗?”钉崎野蔷薇单手撑着头,问身边的粉发少年。

虎杖悠仁挠挠脸颊,说:“啊……据说是找到了几根新的手指,不过这次没有直接让我吃,只是让我做好准备。”

“你已经吃了15根手指了,是吧。”伏黑惠低声说,“他们又找到了几根?”

“好像是4根吧。”虎杖悠仁眨眨眼,“这样的话,就还差1根凑齐。好像蛮不错的。”

树林中的江莱听着,他心下分析。

咒术界高层很可能是想要攒着那4根手指,之后在特殊的时刻一口气喂给虎杖悠仁,把两面宿傩召唤出来。

说起来,咒术高层能够这么快地收集手指,背后肯定有监管会的帮助。烂橘子和脑花相互勾结的世界啊。

虎杖悠仁已经吃了15根手指了,若再加上这4根,便是19根……非常接近完全体的状态。

原著里,五条悟和两面宿傩的对战便是在19根手指情况下进行的。

难道这里也是如此么?

“凑齐有什么好的……你就要被执行死刑了啊笨蛋!”钉崎野蔷薇抬手用力锤了下虎杖悠仁,呼出一口气。

“我倒是希望最后一根永远别被找到——啊、不过这样好像也很麻烦。而且说不准那群家伙们也会让乙骨学长执行死刑。”

“大概是的吧。”虎杖悠仁流露出几分犹豫的神情,“不过死刑执行人可能不是乙骨学长……”

“他们当时在里面意见不合,在大声的互相驳斥,我就听到了几句,说什么一石二鸟会更好——好像是要让宿傩和最强诅咒师打一架?”

提到“最强诅咒师”,众人的神色俱是一变。

安静听着的江莱同样神情一顿:果然、咒术高层是想要借助两面宿傩对付五条悟!

那囤积起来的4根手指,大概便是要召唤宿傩对付五条用的。

钉崎野蔷薇单手搭在下颌:“我见过他的通缉照片,说实话,看起来长得蛮帅的!不过对方到底是敌人……说起来,他和宿傩谁更厉害?”

“不知道。”虎杖悠仁摇摇头,接着顿了下,说,“但、上次我在外吃到第15根手指时,宿傩出来过。那次结束后,乙骨学长和我说,当时其实是路过的五条先生出手把宿傩控制住的。”

“哎?!”钉崎野蔷薇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完全没听你说过啊!”

“因为牵扯到最强诅咒师,我不想给乙骨学长添麻烦,所以没多言。”虎杖悠仁摸摸鼻子,“不过这次乙骨学长离校前,说之前的事情可以告知于高专的人,我就和你们说了。”

伏黑惠视线落在地上,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最强诅咒师……其实在之前,我们都称呼他为五条老师。”

“啊、真的假的?”钉崎野蔷薇再度一怔,“他还是老师?!”

七海建人坐在旁侧,他面向前方,平静开口:“是的,五条先生之前是咒术高专的老师。”

“在他离开后,咒术高层实施了信息封锁政策,所以你们这些新入学的下一届都不会知晓他之前的身份。”

“因为束缚,我们不能主动告知——不过这次既然是你们学生先提出的,我便可以顺着说了。”

“……搞什么啊。”钉崎野蔷薇单手搭在膝盖上,她秀眉挑起,“这些信息有什么好隐瞒的?”

“或许是想把最强诅咒师,和咒术界彻底划清界限。”七海建人扶了扶夹鼻眼镜,清醒地点明。

“当一个人站到了对立面,就把他曾经的功绩全部抹除。当我们这一批经历过的人离去后,后来的人知晓的,便只剩下最邪恶的、最冷酷的诅咒师这些词汇了。”

空气安静片刻,虎杖悠仁率先打破安静,他问:“五条先生之前是高专老师,那他为什么要离开?”

“……发生了很多事情。”七海建人轻叹了口气,他目光落在前方,“2017年的冬季,高专曾经遭受过一次咒灵大屠杀——施术者是夏油。”

“另一位特级诅咒师夏油杰?”钉崎野蔷薇回想着,“我记得之前在通缉录上看见过。”

“是。”七海建人点头,“我当时不在高专。但是听在校的二年级学生说,那时候的夏油先生的屠杀好像并非出于本意。”

“呃、并非出于本意?特级诅咒师还能被胁迫或者被控制么。”

“我不清楚。”七海建人摇摇头,“我只知道,在那之前,五条先生有和夏油先生见过面。这一点也被咒术界高层拿做五条叛变、勾结诅咒师的证据。”

“但我想,无论如何,五条先生和夏油先生都不是会对高专下手的人。”

七海建人舒出一口气,他接着说:“更何况当时在场的,还有他们的同期家入小姐。”

“——家入小姐脸上的伤疤便是被咒灵群中一只特殊咒灵所伤,那种咒灵留下的伤痕不能被反转术式治愈。”

听到这里的江莱神色划过一丝愕然。

如果是这样……当时的夏油杰肯定非常崩溃,被控制着对曾经青春回忆的高专下手,对曾经的同期下手,而他甚至连死亡的自由都没有。

那只特殊咒灵说不准不是意外,而是监管会故意投放进去的,为的就是搞心态。

就像是原著里两面宿傩操控伏黑惠的身躯杀死伏黑津美纪一样。

原本夏油杰的心理防线就是摇摇欲坠,这样操作后差不多便会崩溃了,崩溃后监管会便更容易控制。

顺便,这样一番操作,也会搞到五条悟的心态。

这岔路之塔还真的很会放大负面情绪。江莱默然。也难怪会与乙骨忧太说出那样的话语。

“所以、那位最强诅咒师,难不成是个好人??”钉崎野蔷薇露出有些怀疑的眼神。

“世间很少有纯粹的好与恶,但五条先生所作所为不会完全出于情绪。曾经我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甚至因为一些事情误会了五条前辈……”

说到这里,七海建人低叹了口气。

“对于曾经的事,我一直感到十分抱歉。但现在的五条先生,的确和曾经不一样。”

七海建人顿了下,最终给学生们以忠告:“——若遇到的话,请尽量远离他吧。没人能够拉回一个平静疯狂着的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