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美进了产房,接产医生和护士说骨缝儿不够大,先不用上产床。
安美躺在病床上,只觉阵痛间隔时间越来越短,疼得也越来越厉害,忍不住出声喊出声来。
安馨见安美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全湿了,又紧张又心疼。
“孕妇还是别喊,保留体力才好顺利生产。”
医生开口嘱咐完,又一起和其他医生与护士聚在一起聊天,还有说有笑的。
大概已经司空见惯,他们觉得生个孩子可能和吃饭一样吧。
安美担心自己耗费体力,甚至连声音都不出了,汗液顺着她的脸颊两侧往下滴。
安馨紧紧握住她的手:“安美,你怎样,可以好一点?”
安美看着姐姐眼里都含泪了,努力摇摇头:“没,没事,姐,看着吓人而已,没,没那么痛……”
“别说话了,姐知道。”安馨双手握住安美的手,感觉到她全身都在细密的颤抖。
怎么会不痛呢?!
听母亲说过,生孩子就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死去、活来,好像历经了生死一般。
医生和护士们过来道:“来,我帮你检查下。”
安馨见几名医生和护士一起上前分开了安美的双腿,又套上了手套去检查……
不知为何,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你没结婚吧,别看。”有一位年长的医生顺势挡住了安馨的视线。
“姐,姐,不哭,我,我……”
安美抬手去给安馨擦泪,却突然袭来一阵剧烈的阵痛,手一下掉了下去。
安馨顺势握住她的手:“姐不哭,你要加油。”
医生道:“这就对了啊,你要给她加油打气。”
“嗯!谢谢。”安馨努力逼退了心里的疼惜和脆弱,克制着不再哭。
正在检查的医生道:“你还真挺能忍的,开了七指了,真连声音都没吭,我们还以为你还没开指。”
安馨立刻道:“小美,你听到了吗?医生说你是最棒的,你是最厉害的!小九九肯定也和你一样棒!”
“嗯!”安美用力点头,感觉刚退去了力气又来了。
医生和护士相互对望了一眼,对安馨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掌握了精髓。”
一名护士道:“一般进来陪产的经验丰富的,就说生个孩子而已,有点负能量。”
另一名护士附和道:“是呢,看来,咱们陪产的范围可以考虑扩大了。”
一名医生道:“她这个胎位有点特殊呢,比较靠上,虽然开指可以了,但没往下走的趋势。”
说着,医生问道:“产妇有没有想大便的感觉?”
安美摇头:“没有。”
“胎位靠上,我猜就没有,你过来看一下。”
检查的医生脱下手套,让另一名医生过来检查。
另一名医生检查后道:“你检查得没错,让孕妇运动助产吧。”
安馨看到有护士拿来一个大的瑜伽球,大脑一时有点短路。
“孕妇家属帮我们一起把孕妇从床上扶下来。”医生道。
安馨道:“她之前流了不少羊水,可以这样吗?”
“没事,我们看过了,她的情况没问题。”
安馨虽然有点懵,但行动没有拉垮,立刻上前帮着医生和护士一起将安美扶下来。
直到安美被放在瑜伽球上,安馨惊讶道:“这是做什么?”
“助产。”
医生对安美道:“知道你疼,但咱可以顺产还是顺产的好,对你和孩子都好,我们帮你,你随着我的力道上下颠。”
医生稳住她的肩膀道:“坐好,跟着我的力道走,上下颠,小家伙出不来也着急的,妈妈要加油!”
本来安美疼得已经坐不住了,听到医生的话,咬牙按照医生的指示一起做动作。
安馨站在一旁,别过头,将眼泪抹掉了。
然后上前道:“医生,我可以怎么帮助我妹妹?”
“看几遍我的动作,你来帮她做。”
“嗯。”
医生见安馨看得仔细认真,再见安美已经快不行了,衣服全湿了,便道:“你过来吧。”
“咱们一人一边,你像刚才一样握住你妹妹的手。”
安馨立刻明白了医生的用意,握住安美的手道:“小美,姐和你一起帮着小九九突破难关,加油!姐为你自豪!”
医生道:“确实该自豪,一般孕妇坚持不到这一步。”
医生见安馨掌握了力道和巧劲,示意安馨双手握住安美,她可以自己做了。
双手两两相握,随着瑜伽球咚咚的拍地声,仿佛她们与肚子里的宝宝在一起跨越层层阻隔来一起推开这神圣的生命之门一般。
安美突然道:“我小腹有坠胀感,想去卫生间……”
医生道:“差不多了,上产床吧。”
医生和护士们一起上前,将安美扶上了产床。
很快护士上前帮安美做清洁,以方便她生产。
同样是刚才那位年长的医生对安馨道:“你别看,影响你以后同房的美感。”
安馨顾不上难为情,见安美疼得已经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小美,姐在,加油!”
身后传来医护人员们接产的声音。
“已经快十指了,可以了。”
“孕妇按照我们的指示用力……”
“不是这样,就像大便一样用力,对,对。”
“哎,不行,她这个是枕后位,而且调整不到枕前位,我调整过来又回去了!”
“来,我看看,是又回到枕后位了……”
“你调整试试,胎儿自己又回去了,没有顺利入盆。”
“好,调整过来了,来,咱们加把劲儿,再用力。”
“哎,不行,又回去了,这孩子可是不疼妈妈呀!”
安美一下哭了:“不会的,宝宝肯定是遇到困难了,她最爱妈妈了。”
生她的已经不爱她了,她不能再接受,她生的也不爱她!
安馨抚着安美被汗液打湿的额头道:“小美,医生是玩笑话,小九九是在和妈妈一起并肩作战、克服困难,无论多难,她都会奔赴而来。”
“嗯,嗯。”安美笑了,又哭了。
医生见这坚韧的年轻产妇突然哭了,而且已经折腾这么久,连她们都满身是汗了,担心她力气不够用,于是道:“要不转剖腹产吧?”
年长的医生抬手抹汗道:“这丫头吃了这么多苦,我没见过韧劲这么大的,就差最后一步了,再试试。”
“好吧。”
年长的医生再次调整了胎位,然后上了产台道:“来,我来帮她助力。”
年轻的医生道:“产妇,随着医生用力啊,一,二,三,用力,对,对!”
年长的医生抬臂抹汗,一边双手给安美借力,一边道:“用力,用力,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厉害的妈妈了!你肯定行,来,用力!”
安馨见到眼前的一幕,对医生是白衣天使这个说法有了更深的理解。
也许他们因为司空见惯而显得有些冷漠,但这一刻,她们确实真心实意地和你一样,期待着新生命平安降临世间。
但生活总是会在你充满希望的时候又给你致命一击,安馨听到年轻的医生道:“呀!不好了!胎儿又回到枕后位了!”
年长的医生从产台上下来道:“不行,羊水三度了,告知家人,需要转剖腹产,让家属去签字。”
安馨瞬间紧张起来,但努力维持表面的镇定,握紧安美的手道:“小美,别怕,相信医生。”
安美紧紧握住了安馨的手:“嗯。”
拿去签字的护士跑回来道:“家属说让再试试,还说是咱们为了赚钱不给顺产的!我无了个大语!”
年长的医生叹了口气道:“哎,公公婆婆都这样,我去说。”
护士道:“不是公公婆婆,是亲爹亲妈,不是亲眼所见,我真是不敢相信!”
年长的医生才明白,陪同产妇的为什么是年纪轻轻没有结婚的堂姐了。
再想起安馨几次偷偷抹泪,和此刻完全湿掉的后背,还有姐妹俩紧紧相握的双手,心下被触动。
她是被重男轻女的父母遗弃的,她选择了不婚主义,担心受原生家庭影响,把重男轻女的思想不知不觉用到下一代。
这个年轻的产妇,比她勇敢。
“你们马上做剖腹产准备,我去找家属签字。”医生拿过了护士手中的协议。
“可是,医生……”
“所有责任,我来负担,马上准备!难道一尸两命,我们就没责任了吗?”
这是真的,只要心怀赤诚,不抛弃、不放弃,努力认真地生活,上天就会在某个时刻,派某个人来温暖你、帮助你。
哪怕你们从未谋面,只是萍水相逢。
安馨知道医生是商量不出结果的,起身开口道:“等等,医生,产妇可以自己签字吗?”
医生转身道:“原则上是可以的,但有直系亲属在的前提下,一般不会让产妇自己签字。”
安美想到父母弟弟要把小九九送走的冷酷无情,忍痛微微起身道:“医生,我要自己签字,他们不,不是……呜呜呜……”
安馨道:“原则上可以就没问题,我们自己签字。”
年轻医生道:“这要是出了事情,我们可负担不起。”
另一名护士也道:“就是,一见产妇的家人就是那种很难缠的人,要是产妇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工作都得被闹没了!”
安馨见状,正要拿起手机给盛湛打电话,年长医生的电话就响了。
年长医生一看是院长的电话,立刻接起来。
她应了两声按了免提,院长的声音传来:“我同意,产妇安美自己在剖腹产协议上签字。”
电话挂断,协议就递到了安美面前。
安馨拿笔递给安美:“小美,可以吗?”
“可以。”安美用力点头,拿起笔,颤抖着、但格外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在剖腹产协议下写下自己的名字。
安馨拿过协议,对安美道:“小美,你是个了不起的妈妈!以后,你就是小九九和自己的天。”
“姐,帮我谢谢盛先生。”
“小美,不谢,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两姐妹说话间,安馨已经和医生护士一起将安美放至移动病床,往剖腹产病房送了。
出去时,盛湛立刻迎上来,见安馨一身的汗,好像还哭过,心疼地厉害。
他抬手帮她理着额前汗湿的发,不禁脱口而出:“要是我可以进去陪同就好了。”
旁边的医生和护士不禁笑起来:“以后,你陪着自己媳妇就是了。”
安馨抬眸撞上盛湛幽深又深情的眼神,情不自禁道:“嗯,以后我让你陪着。”
刚刚历经生产的痛苦和危险,她竟然会说为他生孩子!
盛湛心中温暖而柔软,万千爱意不知从何诉说,紧紧握住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可以不生。”
安馨一时怔愣:“你不喜欢孩子?”
盛湛:“……”
年长的医生道:“他是怕你遭罪。”
然后转向盛湛道:“希望你不忘初心,女人真的太不容易了!你看她,刚从产房看到了所有痛苦与危险,却依然愿意为你生孩子,可见,她有多么爱你。”
“我会。”盛湛语气坚定。
移动病床转弯过去,前往电梯口所在的方向。
黄喜梅,安泽田和安宝竟然坐在楼道里斗地主!
安宝还抱怨道:“姐夫真会躲清净,自己出差,咱们在这苦哈哈地陪产!”
安泽田打了个哈欠附和道:“就是,大早晨就过来等到现在,又累又无聊。”
黄喜梅见安美转向病房,没顾上接话起身道:“不是说我们不接受剖腹产吗?你们自作主张地进行剖腹产,担心我告你们。”
安馨压着心里的愤怒,冷声道:“婶婶,看在你生了安美的份上,我不让盛湛动手,但是,如果耽误了安美的生产,我会让你们拿命抵命!”
黄喜梅不禁被吓退了一步,再上前人已经走到了电梯口。
盛湛对着迎面而来的清洁工道:“这里有人污染医院的环境,把那些纸牌扫进垃圾桶。”
清洁工刚才工作路过已经听到这奇葩一家人的谈话了,早已经气得肝疼了。
他此刻得了鼓励,立刻迈步上前去,盛湛又道:“我认识你们院长,保证你不会丢工作。”
“知道,我刚才见我们院长对你态度笑得可开心了,连扑克脸都没了。”
不知为何,怎么觉得这话有种被内涵到了的感觉。
但他看着清洁工带了两保安过去,直接把那三人的扑克牌扫进垃圾桶,放心地走了。
三人被气得不轻,偏偏敢怒不敢言。
安宝愤愤地道:“妈,这安馨找了个金龟婿看把她能耐的!你得想办法压压她的气焰!”
安泽田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丫头被大哥大嫂惯得无法无天的!”
黄喜梅越过他们看向走廊另一端的妇产科诊室:“你们看,那个是陈伟航和那局长千金吗?”
父子俩转身看过去,异口同声道:“是,没错!”
黄喜梅兴奋道:“看,连上天都帮助咱们!这不,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