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威笑着点头:“那就好……对了,焕儿这个孩子,就是话头儿硬,心是好的,方才听到你去了含山公主府上,他还挺担心,非要拖着我去,最后自己跑去了。”
谢威又说:“他小时候不在父母身边,跟着一个姑姑在宾州长大的,倒是教导的挺懂事的,只是自小跟着难免眷恋。”
“后来那姑姑……就是长羽在京中纳的妾室,不在了,孩子受了不小的打击。”
“那时候他整日哭个不停,不吃不喝不睡的闹……他是把那姑姑当了母亲一样的对待,哎。”谢威说起这事也有些伤感,“总之他对你没什么恶意。”
“我明白。”
秋慧娴点点头,柔声说道:“我知道他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会耐心,好好照看的,父亲放心。”
“那就好。”谢威摆摆手,“你去吧。”
“是。”
秋慧娴福身行礼后退了出来。
回到昶枫园,她便让茵儿给秋家那边传信,把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从戏班子那个方向去打听。
玉香郡主既然能用戏票和情郎联络,那就极有可能利用那男子的会唱戏这事儿隐藏行踪,比如说藏匿在别的戏班,或是混出城去。
人活着总要吃喝拉撒,只要有活动就会留下痕迹。
端看查探的人够不够机敏、及时,能准确地捕捉到那些痕迹。
官府自有官府那一套,公主府上定然也会根据公主平时接触的人排查搜寻线索。
谢家派了人,秋家派了人,还有那私奔之人家中也派了人,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只盼着能快些把人找出来吧。
等将这些事情吩咐清楚,已是亥时三刻。
茵儿端着饭菜送进来,“小姐都大半日没吃东西了,定然饿的厉害,我让厨房准备了一点,小姐快吃一些。”
“好。”
秋慧娴净了手坐在桌边,拿起筷子。
茵儿准备了一小碗面,配了四碟小菜,种类多分量少,色香味俱全,让人很有食欲。
秋慧娴却是吃了两口之后放了碗筷,眉心微微拧着。
“怎么了小姐?”茵儿弯身问:“是饭菜不和胃口吗?”
“不是……载月居那边怎么样?”
“方才奴婢瞧了一眼,灭了灯火,应该是休息了吧。”
“是么?”秋慧娴沉吟了会儿,站起身往外走去。
茵儿赶忙跟上去。
昶枫园离载月居不过几十丈距离,只眨眼功夫秋慧娴便到了。
院内院外守卫见到秋慧娴都无声地朝她行了个礼,而后继续回到自己的位置各司其职。
廊下有两个守夜的婆子。
这是秋慧娴前两日找来照看谢焕的人。
秋慧娴走近,低声说道:“你们怎么在外面?”
谢焕的年纪不大,身体也不大好,夜里难保会有睡不安稳的时候,受了凉白日里身子便要难受。
所以秋慧娴交代过,守夜要在屋内守着。
两个婆子换着守。
现在却跑外面来了。
其中一个低声回:“是小公子让我们出来的,小公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晚饭也吃的不多。”
吃完便把她们赶了出来。
还摔东西,叫她们滚远点。
秋慧娴抬手推门。
门推不开,被从里面拴住了。
秋慧娴微微蹙眉,示意茵儿去查看窗户。
茵儿跑过去轻轻一推,一扇窗便被推开了。
照看的婆子低声说:“小公子催着咱们出来的急,没顾得上关窗。”
秋慧娴“嗯”了一声,并不多说,几步到了窗口去,顺着那开启的半扇窗朝里望,瞧见垂纱床帐内有团小人影。
好像没有睡着,是缩在那儿了。
看了看那窗,又看了看里头的床榻,秋慧娴吩咐:“搬个凳子来。”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没太反应过来。
茵儿却是已经机敏的到了院子里,搬了个圆木凳来摆在窗前。
秋慧娴卷起了裙摆,踩着木凳跨进了窗内。
两个婆子瞪大眼睛。
院子里的守卫也不由侧目。
啪嗒!
秋慧娴进去便将那扇窗关上。
众人只听得里头隐约传来谢焕稚气的怒骂声:“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
秋慧娴听他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迈步上前打起一边床帐,便看到谢焕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眶里还蓄满了泪水。
他没有在睡觉,而是一个人躲在床角偷偷哭泣。
秋慧娴掀起了床帐,也像是掀起了他心里蒙住的那层纱一般,伤口暴露,酸涩难堪。
谢焕愤怒地朝着秋慧娴丢出枕头。
小孩子没什么力气,那枕头被他丢出来直接掉下了床,连秋慧娴一片衣角都没有砸到。
秋慧娴把枕头捡起来,重新摆到了床上,捏着帕子去帮孩子拭泪,没有询问什么。
她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谢焕脸上的泪痕。
谢焕却是盯着她哭的更厉害了。
秋慧娴叹了口气,丢下泪湿的手帕,轻轻把他抱在怀中,拍着他的肩膀无声安抚。
先前谢威说起谢焕那个“姑姑”,秋慧娴心里还惦记着玉香郡主私奔的事情没多想。
回到昶枫园,把事情处理完了,茵儿送上饭菜的时候,秋慧娴又回味那些话,忽然间明白了,上一次谢焕病重哭着喊姑姑。
那怕不是喊谢七小姐,也不是喊谢三小姐。
而是喊那位自小陪伴他长大的姑姑,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谢长羽的妾室。
秋慧娴便又想起谢焕下午回府时候,在马车上忽然不说话了。
秋慧娴嫁入谢府之前,对谢府的事情都做了一些了解,尤其是对谢长羽的事情。
她自然知道,谢长羽那位妾室是在腊月生产的时候亡故的。
这般一联系,秋慧娴便猜测,谢焕是不是想起了那位姑姑,所以下午心情忽然不好了,这便过来瞧一瞧。
果不其然。
谢焕先是小声的唔唔哭泣,后头却是哽咽的大哭起来:“我想姑姑……”
他也很想和别人诉说这份想念。
可这里的所有人都和婉宁姑姑没有关系,他们不认识婉宁姑姑,没有人懂得他的想念。
仆人和玩伴都不是他可以诉说想念的人。
父亲是和婉宁姑姑有关系的人,可是每次他与父亲说起婉宁姑姑,父亲总是沉默以对。
父亲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父亲怕是也不喜欢他絮叨地说那些过去的事情。
他的想念无处诉说,只能在这深夜里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哭泣。
快过年了。
那一年就是这个时候,婉宁姑姑不在了。
他那时还小,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只记得就是在过年之前。
他看着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看着那些人拿着红纸包裹的年货,提着红灯笼,想到的是那一年几乎被鲜血染红的整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