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种种,孔婉歌以为早已经忘了,此刻却发现,原来它们从来没有被忘记过,只是被尘封在记忆深处,没有被钥匙打开而已。
而现在,万轻舟就是那把钥匙。
他一问,她便将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颤抖着开口道:“你那时候就在我身边,为什么不认我?”
万轻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那时候你还太小,很多事情你没必要知道,阿爹不和你相认,也是不想让你背负着仇恨长大,阿爹只希望你可以快乐健康的长大。”
“可我现在还是什么都知道了,命运是无法更改的。”孔婉歌低声呢喃道。
“是啊。”男人的脊背似乎随着这话微微有些佝偻,添了一丝惆怅。
孔婉歌还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一时间觉得没有再问的必要。
她几乎可以确定,他是爱她,关心他的。
她清晰的记得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出现在自己的世界,教她吹口琴,或者自己吹给她听,哄她睡觉。
她只当他是师父的好友,心里格外亲近这位叔叔。
只是突然有一天,这位叔叔就不来了。
她问师父,师父说是他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去了。
她不知道“使命”
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走了,之后很久很久都没再出现过,久到她都将他抛到了脑后。
孔婉歌想,但凡她再早五年和他相认,她或许都想追个究竟。
但如今她已为人母,便更能体会父母的一些心情。
他没有和她相认,想必的确是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她收整了些许心情,开口道:“所以是你将阿娘偷偷放到中医馆密室,用药物保她尸身不烂的?”
“嗯。”男人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要复活她,传闻这墓室里有可以起死回生的神药,这些年唐执也一直在搜集五玉,寻找这墓室所在,我之所以留他活了这些年,等的就是今天,利用唐家找出墓室,拿到神药救你娘。”
人活着还好,但人死神灭,这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神药。
孔婉歌看着男人满眼的执念,嘴唇微动,但没有说什么,她看得出来,眼前的男人很爱她娘,他能坚持独活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模希望。
她不想破坏这一抹希望。
叹了口气,她轻声道:“你……愿意给我讲一些你和我阿娘之间的事情么?”
万轻舟本以为她会埋怨,会追问,会指责。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给出了那样一个自己都觉得空
泛的理由,而她就那样接受了。
他心底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太懂事,也太舍得设身处地的为他人去想。
这看似是好事,但他心底却是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楚和心疼。
若是她的姑娘被他从小捧在手心里娇养着长大,她还会这么乖巧么?
她是不是会活得更加恣意,更加无所顾忌一些?
然而这些念头在脑海中都不过是一瞬间。
很快他便收拾起这些“没必要”的想法。
人生无法重来,再选一次,他可能依旧会选择走上这一条和女儿分割的路。
他有他必须承担的,而她也有自己要经历的。
他不该也不能,让她跟着自己东藏。西躲,居无定所,背负她本不该背负的一切。
阎鹤礼将她养得很好。
这已经是综合利弊下,能得出的最好结果。
孔婉歌看他没说话,勉强道:“如果不行就算……”
“没什么不能说的,”万轻舟蓦然开口道:“你是我的女儿,想知道我和你妈妈之间的事,理所应当。想必知意也很想告诉你,可惜……没有机会。”
一句话,孔婉歌的眼眶又红了几分。
不远处,秦枫已经彻底接受了万轻舟的身份,看他们父
女相认,贴心地没有上前打断他们。
而是和他的那些手下坐在一起,默默补充体力。
然而地方就这么大,万轻舟和孔婉歌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飘进了秦枫一行的耳朵里。
侯开偷偷跟身边的韩煦咬耳朵:“真没想到,这第一杀手竟然是婉歌姐的父亲,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是觉得婉歌姐配不上这样一位父亲?”韩煦反问。
“啊,我没这意思啊。”侯开连忙道。
“那是觉得万大侠配不上婉歌姐这样的女儿?”
侯开:“……得,我不说话了,多说多错。”
他自觉将自己的嘴拉上拉锁。
韩煦懒得看他,转头嚼着压缩饼干,实际上则竖起耳朵,继续听万大侠和她婉歌姐的事儿。
毕竟万轻舟是他心目中神一般的存在。
他也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第一杀手的名头彻底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
当然也想知道,婉歌姐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和一个杀手相爱,让万轻舟这样桀骜不驯的人彻底为之折服。
只见万轻舟坐在不远的石墩子上,眸光带了些许追忆之色:“我和你阿娘的事情,年代久远,说来话长了,我尽量言简意赅吧
。”
万轻舟和温知意的故事,最开始说来,还是源于一桩乌龙。
当年,黑道上有个杀手排行榜,他,千流,百翼,十御等人,都是排名前几位的杀手,声势浩荡。
当然,这只是人们表面上看到的信息,但实际上,千流,百翼,十御这些人的功夫其实都是他教的。
而也正是因为他的原因,这个杀手榜上的大部分人后来都在为同一个人服务,这个人就是唐执。
他是孤儿,第一次对人动手,是因为逼他要饭的人想砍断他的手脚,让他能更可怜地坐在街头,给人磕头。
那时候他七岁,在对方拎着刀进来时,他鼓动在场的所有小孩儿一起反抗,然后趁乱拿起刀,捅进了那人的肺。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感觉,看着地上挣扎着吐血沫子的男人和满地的血,恐惧是后知后觉涌上来的。
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努力让自己不再做噩梦。
然而那事后的他却并不知道,之后这样的时刻还有很多,而从那一天之后,他的人生几乎再没一个安稳觉可言。
经过那次的事情后,他成了那一群小乞丐的头儿,过上了四处乞讨的生活。
而就在这东奔西走的日子里,机缘巧合下,他得到了一位武学高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