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发现身后多了个孩子,也没在意,只是朝那男子开口:“你这病并非不能治,不过我得取一些你的血肉,充作药引。”
大宝闻言,两条秀气的小眉头狠狠地打了个结。
但想起娘亲说过未知全程,不能轻易下定论,他又忍住了,继续听他们说话。
而那看病的男子也很惊讶,结结巴巴道:“这,血我是知道的,可是这肉……”
难不成要从他的身上割下一块肉来?那得多疼啊!
秋明捋着胡须说:“想要完全医治好你这病症本就不容易,若你再舍不得,耽搁上些许时日,便是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这话将那男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即便他脸上裹着一层厚厚的面巾,再即便隔得老远,顾玉竹都能看见他眼中的犹豫和挣扎。
顾玉竹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那老头背对着她,她连唇语都读不成,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能惹得病人这么纠结。
男人挣扎了一会,问:“取,取多大的肉?”
秋明就知道这种人抵不过痊愈的诱惑,成竹在胸地一笑:“你放心,只需要一点点就行,届时我会为你服下麻沸汤,取出你的病变部位,你并不会觉得疼痛。”
大宝听得直翻白眼。
胡说八道,胡言乱语!
他终于忍不住了,板着小脸说:“你这样做,不是治病救人,反而是在害人。”
清脆的声音传进耳朵,二人都吓了一跳,秋明更是黑着脸回头,发现是刚才的孩子在说话,不耐烦地驱赶,“黄口小儿,走走走,不要在这里碍事,这里哪有你说话份儿。”
大宝生气道:“我是实话实说,你要取走他生病的血肉,这样很容易导致他感染,而我看你的药方,和补肺散差不多,都是些养肺润肺的,这样的方子根本用不着药引。”
面容姣好的小少年紧皱着眉头,圆润乌黑的眼睛里冒着熊熊怒火,白皙的皮肤上更是因为生气而浮现出一抹薄红,隔得老远,大家都能看出他生气了。
坐在老槐树底下的村民们被引起了好奇心。
“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那小孩在说什么呢?”
“哪家的小孩子跑去给人家捣乱?”
而在他们说话之间,顾玉竹已经朝着大宝那边走了过去。
秋明没想到,一个屁大点的小子竟是能够看出自己药方里面的门道,他眼中不免闪过一丝诧异,但心头却微微一沉。
他可不能让这小子破坏自己的计划!
秋明怫然不悦地斥骂:“口里嚼蛆的东西,自以为认的些药材,便不知道天高地厚,连我的药方你也敢质疑,你家大人是谁?我倒是要和他好好说道说道,怎么教出你这种小子来。”
顾玉竹恰好走到这边,闻言,清丽的脸蛋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晦涩,淡淡地回应:“孩子心直口快,老先生何必动怒,莫不是被踩到了痛脚,还是被说中了心事?”
她耳聪目明,大宝说的话,方才她正好听见。
只是大宝向来谦逊有礼,若非没有把握,他必定不会说出那番话来。
再说了,这老头来看病的目的,为的不过是人的血肉,这开的方子有没有用,是不是真用血肉做药引,还难说。
骂了小的,来了大的,秋明那如同老树皮干枯的脸上一片阴鸷狠毒,但眼见方才坐在老槐树底下那些看戏的村民,还有跟着义诊的几个大夫都过来了,他心头却又无端生腾出几分慌乱。
仿佛会出什么大岔子似的。
他一手将自己刚才写的那药方盖住,同那看病的男人说:“老夫义诊全凭自愿,你若相信他们,那我这就走,不再给你看病,叫他们给你看去,你若相信我,那就不要将,这两人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以免等老夫给你去到一半不去了,浪费老夫的时间。”
一边是看起来经验十足,且道骨仙风的老大夫,一边是长相艳丽的女子,再加上一个小孩,怎么看都是前者说的话比较可靠。
那男人毫不犹豫地就做出了选择,“您继续给我看命吧,我不会受到他们的话的干扰的。”
随后又很不耐烦地同顾玉竹和大宝说:“麻烦你们不要在这里捣乱了,我自己愿意看病,关不着你们这些外人什么事。”
这番话把好脾气的大宝都气得不轻,小眼眶都泛起了一圈红色,“你这人也太不识好……”
顾玉竹拍拍他的脑袋,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别说了。”
大宝噤声,等顾玉竹将他带到一边,他才抽了抽鼻子,委屈巴巴地说:“娘亲,我真的没有说谎,他写的就是保肺散。”
医馆里的几个大夫听到这话不免好奇起来,“大公子如今已学到保肺散的方子了?那您不如说说,他上头写了几位药材,我们给您分析分析。”
大宝心里头因刚才的事情憋着一口气,听到他们这么问的话,张口便道:“鱼腥草,桔梗,甘草,玄参,百合,夏枯草为主,再根据病人的情况酌情添加其他辅料,例如贝母,三七等,刚才那位老先生写的也是如此。”
医馆里的几位大夫听完后,都有点惊讶。
因为大宝说的,完全正确。
年轻大夫问:“开保肺散,虽说无功,但也无过,大公子为何会同他起了争执?”
大宝见娘亲并没有阻止自己说出实情,才将事情从头尾娓娓道来,随后又委屈地看了娘亲一眼。
顾玉竹摸摸他的脑袋,“你是对的,只是病人的想法,咱们左右不了。”
那人摆明了不相信他们。
一位稍稍年长些的老大夫说:“看来那不过是个说嘴郎中,自误误人啊。”
余下几位无不点头附和,对秋明的印象一直降到了谷底。
旁边村民听到他们一直在低声讨论,也跟着竖起耳朵偷听。
等发现他们居然都在说老大夫不行时,一个村妇忍不住替秋明辩驳,“几位大夫,你们治不了这个病,万一人家的法子能行呢?”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这几个,怎么如此容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