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
吴大夫仔细替宋成业把了脉,心里有了个底儿,便起身朝顾玉竹回禀:“宋大人被我那副药给吊着,如今并无什么大碍,等老夫把这药方改一改,宋大人要不了多日就会清醒的,只是——”
他刻意收缓了语调,故作犹豫地瞧着顾玉竹。
顾玉竹声音冷冷清清的,很是憔悴:“有什么你就直说。”
她没有要问责的意思,正犹豫着要不要用那副药的吴大夫心中瞬间就有了底儿,道:“宋大人到底是伤了元气,再加上这药性较烈,宋大人这一年半载的,都要好生休养着,才能养回来了。”
一年半载,也足够老爷把衙门压下去了。
顾玉竹差点没绷住脸上的悲伤。
她简直对这人的狮子大开口感到惊奇。
莫不是她看着脾气太好,对方才会说出这种不经之语。
她勉强忍着没叫人把这个黑心肝庸医抓起来,淡淡道:“本夫人知道了,劳烦吴大夫给开个药吧。”
吴大夫悬着的那颗心轻轻给放下了。
刚才顾玉竹迟疑的那一瞬,他还以为对方发现了什么端倪。
现在看来,果真是个小丫头片子,没什么经验。
开了药方,吴大夫又将自己配置好的“疗伤秘药”给了顾玉竹。
但人一走,顾玉竹就把那“疗伤秘药”给倒在手掌心里闻了闻,喃喃道:“朱砂,雄黄,马钱子……他也好意思说这是用来疗伤的。”
这些东西即便量少,但长期服用,身体健康的人都得短寿。
对方却堂而皇之地将这份慢性毒药贴上了“疗伤秘药”的标签,企图哄骗她给宋成业吃下。
真是离了个大谱。
这简直就是把她的知识上摁在地上踩。
苏子奕这两日一直守在房内,免得其他人闯进来,吴大夫看病时,他就在一边瞧着,因此,除了宋成业,他是对于顾玉竹的“自言自语”是听得最清楚的一个。
小正太深思熟虑了许久,道:“玉竹姐,吴大夫在正阳县的名声不显,估计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可要替他提升下知名度?”
“提升……知名度?”顾玉竹字斟句酌后,脸上顿时扬起了明媚如花的笑容。
“子奕,你这条主意出的不错,咱们就按你说的办。”
那姓吴的做了这样的大事,她自然应该给他好好宣传一下,让整个正阳县的人都知道他那高超的医术。
“那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去办吧。”苏子奕揽下了这个活儿,“我可以化妆成不同人的样子,混进三教九流的堆里,把他的名声宣传出去。”
想起少年郎出神入化的化妆技术,顾玉竹同意了他的做法。
此后苏子奕便一头扎进了三教九流堆里,早出晚归,下人们更是日日看不见他的人影。
倒是原本如工作狂一般的宋成业,“渐渐清醒”后,身体一落千丈,日日躺在床上休息,连衙门外都有许久不曾出去了,许多小事,他都交给了刘庭责代劳。
在外人看来,宋成业像快腐朽的木头,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而在这种情况下也大大地方便了李湛计划的进行。
宋成业“清醒”后卧病在床的第三天,粮价从三十文一斗变成了五十文一斗。
这可苦了百姓。
上一任县令把正阳县的地皮都给刮了一层,百姓本就不富裕,三十文一斗的米,已经比前些年要昂贵多了,如今又约莫翻了快一翻,整个正阳县都变天了。
“这好端端的,粮食的价格怎么涨成了这样,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也有人跟着不满:“我好不容易凑齐了买粮的钱,这下子却只能买半斗,简直是要活生生地把人饿死啊。”
“不是说今年遭了水灾,粮食不能随便涨价吗?你们粮行凭什么一斗米能卖五十文。”
李氏粮行的管事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拎着一个铜锣站在门口,重重一敲。
咚的声音在众人的耳朵里回响。
不少人都痛苦地捂起了耳朵。
那管事等人群安静下来后,环视一圈,这才道:“你们既然知道,上半年遭了水患,那也应该清楚粮食,如今极为珍贵,更何况我们收粮时还特意提高了价钱,如今卖粮的时候,再提高价钱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
“放你的狗屁,你买粮的时候提高了两文钱,卖粮的时候却提高了二十文,你这是在吃人血馒头,你们就不怕官府的知道了,找你们算账吗?”
宋成业来了正阳县几个月,名声可比之前的那个县令好多了。
至少,大部分的正阳县居民都知道,新任县令是个负责任的好官。
管事冷冷地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人,道:“我们老爷可是有经过官府盖章的批文,你们如果不信,可以自己上官府去问。”
藏在人群中说话的那少年郎面色一白,“胡说八道!”
管事讥诮道:“信不信随你。”
这样的一番对话,给众人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不少人都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想去其他家买米,但却发现,整个正阳县的几家大粮行都提高了价钱,小米行却并没有开门,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连跑了几家粮行,得到的都是五十文一斗的价钱,方小飞终于忍不住了,拔腿就往县衙跑。
县衙。
和外面的吵闹慌乱不同,县衙内是一片风清日暖,岁月静好。
宋成业坐在书房的躺椅上休息,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顾玉竹带着三只小奶包在一边练习书法,而苏子奕则是不知道又钻到哪里去了。
白香端着一碗浓厚的药汁进了书房,恭敬道:“夫人,大人的药已经熬好了。”
顾玉竹看也不看她,指着旁边的桌子说:“先放在那儿吧。”
白香咬了咬唇瓣,余光往脸色苍白的男人身上撇,犹豫道:“夫人,这药已经温了,若是再耽搁下去,药只怕就冷了。”
她说话时是刻意掐着嗓子,又捏软了声音,像是一只布谷在模仿黄鹂,没让人觉得多好听,反而有种不伦不类。
打夫人回来后,白香这段日子都没有机会接近宋成业,心里便想出了这个主意,来吸引宋成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