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夫人来了。”主簿定了定心神,想着自己刚才说的声音小,顾玉竹是应该没听见的,便热络地迎了上来。
“夫人怎的自己一个人来了,也不告诉小的一声,这地方灰尘大,夫人可千万莫呛着了。”
“夫人小心,这里有块碎石头。”
他殷勤地一脚将碎石头踢飞到老远。
后头跟着的侯秀才嘴巴大张,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虽然是个没有后台的清贫秀才,县衙里的官儿也认不得几个,但这个主簿,他还是认得的。
对方以前经常出门替那位县令大人办事,可以说,在正阳县,除了横行霸道的李家,以及衙门里寥寥的几位,最有权势,最有威严的当属主簿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对着他碰见的贵人这么殷勤。
老天爷啊,他新碰上的贵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顾玉竹斜眼睨着这殷勤的狗腿子,开门见山道:“无妨,早就听大人说近来衙门里事务繁忙,人手不够,让你过来处理学堂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小材大用了,我带了个人过来,日后记账监工,你就不用在这边了。”
砰!
主簿一脚踩在了一个坑里,飞了出去,整个人呈大字贴在地面上。
扬起了好大的一片灰尘。
顾玉竹默默后退一步,伸手将飘到鼻尖的灰尘扇走,好心询问:“许大人没事吧?”
主簿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忙道:“没事没事。”
他鼻子里流出两道滚滚热血。
顾玉竹啧了一声,很是佩服他身残志坚。
主簿却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囫囵地擦掉鼻血,结结巴巴地问:“夫人,可是下官有哪里做得不好……”
“许大人怎么会这么想?”顾玉竹满脸惊诧,“我正是因为觉得许大人做得太好,县衙里缺少不了许大人这样的人才,所以才特地让你回县衙去做事啊。”
主簿噎了一下,对这番说辞有些无奈,委婉道:“下官可以两面兼顾,县衙那边耽搁不了什么的。”
建学堂可是个肥差,他要是负责这一块,能捞到不少的油水。
这个差事,他绝不能拱手让人。
顾玉竹语重心长:“许大人,本夫人知道你一心为民,可本夫人也不能太压榨你不是,毕竟这说出去了,多不好听的。”
主簿想说自己不在意,顾玉竹却面色微沉:“许大人,本夫人一片好心,你为何这般心不甘情不愿?”
目光冷冷地落在主簿身上,似是要发火。
主簿心头咯噔一下,连忙告饶:“下官能得到夫人关心,心中实在是又高兴又惶恐,觉得应该多做点事情才能回报夫人。”
“许大人,你又没有三头六臂,两边肯定有兼顾不到的地方,县衙是重中之重,学堂也不能马虎,你放心,本夫人也会亲自盯着学堂这边的建造,你不必再担心了。”顾玉竹拍板决定。
看她心意已决,主簿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都无法挽回这个局面,只能应“是”。
在顾玉竹的监视下,主簿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里学堂的事情一一和侯秀才交接,灰溜溜地离开了白鹤街。
等人一走,顾玉竹便语重心长地同侯秀才交代:“以后你就负责这一边,切记,所有的建筑材料都要用新的,切不可有半点儿掺假。”
正阳县贫穷,县衙也没好到哪儿去,为了这个学堂,她可是自掏了腰包垫上。
要是真有人把她的心血破坏了,顾玉竹绝对能气得杀人。
侯秀才到现在脑袋还发着懵,结结巴巴道:“是,是,夫人放心,我……不是,草民一定看好学堂。”
他隐约猜到了顾玉竹的身份,如今是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顾玉竹看他如此不自在,背负着双手,开导道:“不必过于紧张,你之前是怎样称呼的,现在依旧可以怎样称呼。”
侯秀才呆呆点点头。
他怎么可能不紧张啊!
看他半点没听进自己的话,顾玉竹心头也无奈,只能率先转移了话题:“还是先进去看看里面的房屋情况吧。”
她倒是想看看,那作头说的“还能用的木头”是个什么情况。
作头叫做周虎,看他二人从临时搭建的账房里出来,连忙笑脸相迎:“夫人,侯先生。”
顾玉竹对这个作头的初始印象并不好,但伸手不打笑人脸,她淡淡道:“本夫人只是在周围转转,你不必相陪,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是,小的这就去干活。”周虎嘴上答应得好听,可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便不复存在。
这位夫人,看来有点棘手啊。
顾玉竹绕着圈下来的屋子走了一圈。
她这次看得仔细,也确实发现了几根“还能用”的木头。
所谓的还能用,是这些木头并没有烂完,外表看着还能过得去。
但用这样的木头造新房子,只怕新房住不了两年就得垮。
顾玉竹对那作头的感官更坏了,再三叮嘱侯秀才一定要看好,这才打道回府。
……
而另外一头,主簿率先回了县衙。
他满脸晦气,正好碰上了抱着一堆公文的刘庭责。
刘庭责奇怪道:“你不是被派去修建学堂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胆子也可真够大的。
县令大人这么看重学堂,他居然还光明正大地偷懒,也不怕被扒了皮。
主簿自嘲般地说:“我这可不是偷懒,夫人说县衙忙得不行,离不开我,找了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顶了我的位置,让我回来帮忙。”
他就奇了怪了,县衙忙不忙他还能不知道吗?
但低人一等,对方非要扯出这个理由,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刘庭责听出了他语气里面的怨气,斜着瞅了他一眼:“夫人这样安排,自然有夫人的道理,要我说,无论做什么还是得兢兢业业,诚诚恳恳,莫要偷奸耍滑,可明白了,许大人?”
他还是自认多少有些了解他们这位新来的夫人的性子。
对方可是难得的正义,成日里笑眯眯的,和善得很,必定是知道这姓许的不靠谱,才让他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