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县的穷，隔着千山万水，顾玉竹都感受到了。
她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前倾，上半身几乎都趴伏在了案台上，右手手肘撑在台面，手掌托住下巴，苦大仇深的盯着那份地图。
宋成业不会把无用的消息摆放在这里，那么想必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他是被发配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好了，问题来了。
这男人，为什么要瞒着她？
外头没人，顾玉竹就坐在书房里沉思了一个下午，直到暮色四合，夕阳倾斜，天边染了一层漂亮的火烧云，宋成业回来了。
踏踏的，轻盈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同时还有人细细碎碎说话的声音。
“您要的东西已经在准备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件事情告诉夫人？”
“不用主动提及，她看见了，你就如实说……”
声音戛然而止。
宋成业一只脚看看跨过门槛，僵住了。
跟在他身后的管家差点一头撞上，好在及时刹了车，满头雾水的看过去。
屋内的窗都开着，一片橙黄的夕阳从窗外扑腾着飞进来，撒在女人的半张脸上，好似一支被大师精笔描摹的瓷器。
她眼睛半张开，澄澈透亮的眼眸就仿佛一汪湖泊。
宋成业差点溺死。
他靠在门框上的手指紧了紧，片刻后，喉咙才沙哑地道：“你先下去吧。”
管家也看见了坐在屋内的女主人。
他脑袋宕机了两秒钟，呐呐道：“是，是，小的先行告退。”
他缩了缩头，脚下就跟抹了油似的，跑得飞快。
宋成业面不改色的进去了，问：“看见了？”
顾玉竹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其实也才刚醒，脑袋还有些混沌，她茫然的抬着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道：“是，今天去别院，容夫人说你被分派到了正阳县，这事……”
“是真的。”宋成业截了话。
顾玉竹眨眨眼，“哦……哦。”
对方的爽快让她一时半会儿的居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嘴巴动了动，心里面有点憋屈，想问他好端端的干嘛不说非得瞒着，但这样问出来又显得太小气。
她一时间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儿。
“正阳县穷山恶水，路途遥远，我思来想去……”耳边传来的男人不紧不慢的语调。
顾玉竹唰地抬头，“你想一个人去？”
同时，那人的最后一句也落进耳朵里，“我想邀请你一同前去。”
“……”
顾玉竹扯了扯嘴角，“呵！”
她奶奶的，她果然在自作多情。
什么“担心你身体，让你留下来”这种事情，就不可能发生在宋成业身上。
“京城产业刚刚起来，一走了之，伤筋动骨。”顾玉竹故意和他较劲。
“顾嫣年纪虽小，处理事情却圆滑周到，翠玉阁在她手底下蒸蒸日上，阿文手下的事情也早已落实，有他们在，你大可以放心。”宋成业应对自如。
“那大宝他们呢？”顾玉竹仍旧不服气，“你放心把他们安排在京城？还是放心，让他们一起忍受路途奔波？”
流芳书院又不是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
“那要看他们的意愿。”宋成业在这方面很民主。
顾玉竹听到却冷笑了一声。
好一个看他们的意愿。
她唰地从椅子上起身就想离开，但走到一半又想起来那本关于正阳县的介绍她还没看完，又转身回去拿了册子。
她把册子往自己袖中一塞，路过宋成业时，斜了他一眼，“你就一定有把握，他们会跟着一起去？”
宋成业眸光沉沉，“你可以问问他们。”
顾玉竹没好气道：“你刚才还让管家不要主动告诉我，现在又愿意主动说了？”
虽然她睡得迷迷糊糊，她门口的那些话，还是听了个大半。
想起来就生气。
宋成业是一点不见心虚，“时间也差不多了。”
顾玉竹不明白，这人怎么能在隐瞒了这么久被拆穿后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她愣是给气笑了，唇角飞快地上扬又飞快地下落，无声地骂了句——死病娇。
宋成业和顾玉竹做事是如出一辙的雷厉风行，说了要把这件事告知大家，当天晚上，在饭桌上，两人就一唱一和地说了。
“哗啦！”
有人的菜重新落回了盘子里，有人连筷子都掉了。
顾嫣抿着唇瓣，目光在顾玉竹身上游离。
她想说什么，但又很快安静的下去。
反而是三只小奶包很活跃，妞妞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那我们还是坐大船吗？可以多备一点水果味的糖吗？”
“还有书，船上好小，要书，很多很多的书。”大宝提议。
“小舅舅，你给我做几个玩具好不好？”二宝转身就扒上了顾书。
童言童语令餐桌上少了几分难挨的沉闷。
顾玉竹唇角噙着一丝笑，道：“是坐船，你们决定要去了吗？路途遥远，而且这几年就不能在流芳书院读书了。”
县令这个官不好当，指不定一做就是一辈子。
当然，朝廷分派下去的不一定，宋成业在原著里，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世事难料。
“那就换一个书院吧。”二宝摆摆手，小声嘀咕，“反正我也不喜欢那个书院。”
顾玉竹若有所思，又把目光移向了大宝和妞妞，“路途遥远，以后环境也没有京城好，还想去吗？”
谁知两个小家伙完全没被吓到，满脸坚定的说：“娘亲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顾玉竹哭笑不得地捂脸。
谢谢你们啊乖崽！把她撵上了贼船。
宋文突然问：“哥是打算和嫂嫂一起？那我们的产业可能要尽快做打点，到时候好转移。”
宋成业看傻子一样看他：“你还挺团结。”
宋文头皮发凉，笑道：“都是兄弟。”
“也没毛病。”顾玉竹顺势附和。
瞬间好几道目光就看了过来。
顾玉竹摸了摸鼻尖，补充道：“就是脑子不怎么聪明。”
宋文想和他们一起共进退，没毛病。
但抛弃这么一大批刚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产业，去边疆开荒，就很离谱。
所以顾玉竹说他脑子不好使，也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