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自家孩子，妇人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真诚，嘴上去谦虚着说：“修儿也是耳濡目染，多读了几本书，算不得什么大才能。”
但她上扬的下巴却在不经意流露出得意。
可他才六岁啊。
其余人在心中尖叫，看见妇人脸上神色淡定，心头不由得酸涩嫉妒。
聪慧的孩子自然也给其母亲长脸，但如今他们只能看着别人的孩子望洋兴叹了。
这个中滋味，谁体验得谁知道。
蓦地，有人看见那边坐在长椅上的顾玉竹，笑了：“说起来，商贾之家的孩子少有能考进流芳书院的，毕竟这可是正经教学问的地方，可不会教孩子打算盘，这年头啊，总是有些人好高骛远。”
顾玉竹听到那些话，心平气和地翻了一页书。
纵然本朝商户地位有所提高，但鄙视链却没有这么轻而易举地能改变。
书香世家，总是要高高在上些的，在这种白眼之前，唯有实力能说话。
她相信，三只小奶包不会让她等太久的。
看顾玉竹像是不曾听见，不为所动，一群七嘴八舌的妇人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意思极了，便又开始说起了近来新上市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而翠玉阁作为新崛起的一大银楼，当然也是这些夫人赶时髦的话题之一。
“主人，她们在聊的翠玉阁是你的吗？”
脑海中突兀地多出了一道声音。
是属于小白的。
AI即便到了外界，多数时候也都是安安静静的，除了出现病症时。
这还是顾玉竹第一次在碰到非诊治情况下听见小白说话。
“是。”她歪歪头，在脑海里回应。
这种对话非常有趣，不用嘴巴说，只用在脑海里构想，通过脑电波传达，特别像是她上辈子听人所说的系统。
“可她们在刚才还对你不屑一顾。”小白奶呼呼的机械音又多了些纠结。
“那是因为她们不知道翠玉阁是我的，如果她们知道了，马上也会对翠玉阁不屑一顾。”顾玉竹解释。
“你们人类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明明她们现在还很喜欢。”小白表示自己一个机器人并不懂人类的情感。
相较于人类的疑难杂症来说，那实在太复杂了。
“感情确实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改天带你去看疑难杂症。”顾玉竹唇角上扬。
桑家完蛋之后，那些被压制的大夫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各家的看家本事也崭露头角，她或许可以在其中插一脚。
天凤王朝的大夫，可是个很受人尊崇的职业呢。
“我非常期待那一天。”小白欢呼雀跃，少了几分机械的冰冷。
和小白约定好未来的行医日子，顾玉竹心思也分散了出去，开始构想自己该如何尽快地将名声打出，不知不觉，小孩们清脆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她听到了三只小奶包的呼唤。
“娘亲。”
“娘亲。”
“娘亲。”
熟悉的三重奏。
顾玉竹抬头看过去，三道身影如炮弹撞进了她的怀中。
紧随而出的年轻夫子宣布道：“几位夫子如今正在改卷，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就能批阅出来，请各位夫人稍等片刻。”
方才还谈天说地的夫人们领着自家孩子，无比端庄，势必要留下个好印象。
倒是在角落里的母子四人淡定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年轻的夫子被四人组吸引了目光，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而就是这两眼，却被有心人记着了。
许夫人掐着自己的掌心，暗自揣测，那两眼究竟是何等意思。
等待的过程十分难熬，许夫人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宿都未能想明白，直到招收学生的名单被张贴出来。
流芳书院招收学生的条件非常严格，即便是对于五六岁的孩子来说，因此名单上的人寥寥无几，但三个姓宋的连成一排就分外引人瞩目了，一看便具有亲缘关系。
而唯一带了三个孩子的，只有顾玉竹。
“不可能！”有落选的母亲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失态地指着一家四口，“不过商贾之流，何德何能，进入书院，我儿家世清白，饱读诗书，怎会被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女人的孩子给比下去？”
被莫名提到的顾玉竹满脸无语，抱着手臂欠欠地说：“这位夫人，做人不要太比较。”
她眉宇飞扬，让不少落选孩子的母亲气得牙痒痒。
可真欠揍啊。
作壁上观的许夫人眸光微微闪烁，看似正直地说：“或许其中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这位夫子，我记得入学考试的卷子上也会留下评级，不如将评级公布出来，也好让大家心服口服。”
妇人的提议很在理，但年轻的夫子仍旧因此而黑了脸。
他冷硬道：“流芳书院从未公布过入学考试的评级。”
“可万一夫子弄错了考卷而不自知，那该如何是好？”那落选孩子的母亲小声嘀咕。
许夫人紧跟着叹道：“可如今出了这种难以服众之事，如果潦草收场，必定会损害书院的名声，让人造成误会，倒不如现在大大方方地将评级放出来，也好解我们心头之惑，以正书院之名。”
年轻的夫子看着年轻的妇人义正言辞，心头嗤笑。
简直是冠冕堂皇，那算盘响得他耳朵都快震聋了。
以往不是没有人旁敲侧击过自己孩子的评级，但无论如何也不敢乱来，唯独这次，一个内宅夫人竟蹬鼻子上脸，妄图挑衅流芳书院。
而这时，若水阁内又走出一位面容慈祥，和蔼可亲的老者，“既然诸位夫人都想要一个评级，云宿，你便将卷子拿出来，一一念给各位夫人听吧。”
年轻夫子神情慎重，恭敬道：“是，老师。”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些闹事的妇人，想起那出乎意料的评级，心头冷笑连连。
只希望到时候这煽风点火之人能够承受得住打击了。
他甩袖进了若水阁，拿了一叠试卷后出来，便开始宣读：“宋宴，甲上，宋澄，甲中，宋嫽，甲中，许文修，甲下……”
——轰隆。
许夫人只觉得晴天一阵霹雳，眼前漆黑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