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被蒙上了漆黑的布条,光亮消失,顾玉竹的听觉和嗅觉却越发敏锐。
有人拿着东西靠近,放进了碗里,带着一点栀子花的香味。
等到有人说可以解开布条后,顾玉竹才伸手取下,眼前骤然一亮,她轻轻眨了眨眼睛,逐渐适应了这光亮后,目光才落到桌子中央的那瓯上。
靛蓝的瓯倒扣着,将里头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
明三娘颇有风度地问:“顾老板,你先还是我先?”
顾玉竹没学过六爻八卦,让她算是算不出来的,此刻也想看看明三娘会怎么做,干脆道:“明老板先请。”
明三娘微微一笑,扭着腰肢起身,她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细细观摩放在中间倒扣的瓯,后又拿起桌上的卜算工具,将铜板连抛了三次,脸上露出了然于心的神情,坐回了自己位置上,好整以暇,红唇上扬。
“顾老板,轮到你了。”
顾玉竹却没有动,她目光落向了人群。
栀子花的味道,她刚才来时,似乎在一位女客身上闻到过。
人群拥挤,又可以拦在两三米开外,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她很难分辨出之前擦肩而过的人,等过了好一会儿,才锁定了一个有些胖胖的,小麦色皮肤的女子。
对方看到了她望过去时,眼中禁不住露出几分诧异之色,紧接着手便在衣袖上擦了擦。
顾玉竹心头腾出了一个猜测。
她伸手取了一枚占卜的铜板,心头默念:“若真如我念头所想,那就落个正面吧。”
她手指轻轻一弹,铜板抛向高空,又哐当一声落下。
——是正面。
在外观看的人群却被顾玉竹的这举动给惊到了。
“这,这是什么卜算方法,真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或许是自创……”
“什么自创,我看她根本不会卜算,现在这样无非就是装腔作势,她要是能测算到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便能将名字倒过来写。”
越来越多的声音都是唱衰的,觉得顾玉竹必输无疑,甚至连开盘的必要都没有了。
明三娘心头也很是失望,她原本以为顾玉竹提出射覆,必定是精通的,甚至她一开始还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警惕来对待,没想到竟然是个门外汉。
眼见小五王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明三娘就问:“顾老板,是你先说你的答案,还是我先说我的答案?”
顾玉竹将纸条往前一推,略一思索:“还是明老板先说吧。”
又是刚才那番说辞。
明三娘现在却已经不再把顾玉竹视为劲敌,她半靠在椅子上,道:“妾身卜算之术也只是略懂皮毛,便在这里献丑了。”
在碰上正经事的时候,饶是三娘也略微挺直了腰杆,道:“常伴佳人,出于蚕桑,质地柔软,馥郁芬芳,许是哪位佳人亲手绣的香囊。”
站在人群边缘上的管事闻言便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觉得此把定然是胜券在握了,反而是旁边的小厮担忧不已。
“刘管事,东家没猜对,该如何是好?”
管事不屑道:“怕什么,那丫头连卜算都不会,猜出来的东西竟然也是天方夜谭,肯定是和里头的东西不搭边的,咱们东家赢定了。”
小厮闻言便不再说话。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顾玉竹身上,明三娘抱着手臂笑盈盈地说:“顾老板,这下轮到你了。”
让她瞧瞧,这丫头片子能猜出什么有趣的东西。
顾玉竹丝毫不为外人的言语所烦忧,神情淡定自若:“我就不说那套虚的了,直接开纸条看吧,我猜的是手帕。”
看她连形容都不肯,人群越发哗然,窃窃私语声几乎汇聚成江湖河海,要将顾玉竹这艘小船打翻在其中。
但管事和小厮两人却目瞪如牛,脸皮涨红,面面相觑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刘管事,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来打开。”明三娘叱道。
刘管事冷不丁的一个激灵,对上东家的目光,他觉得浑身都在打哆嗦,同手同脚地跑过去,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开那瓯的,只是察觉到刚才喧闹不已的人群忽然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呼吸声都微不可闻,这使得他原本就紧张不已的心情越发紧张,到最后更是偷偷摸摸地抬起了头。
随着他这个动作,被震惊到的人也逐渐恢复了理智,紧接着便爆发了一阵犹如浪潮般的喧闹,此起彼伏。
“不可能,她怎么会猜对!”
“这该不会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吧?”
明三娘就坐在顾玉竹的对面,轻蔑的心情被一把重锤狠狠地敲碎,脸上更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紧盯着瓯下的一方手帕,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她竟然,输给了一个连八卦钱都不会用的丫头片子!
“东,东家……”耳边传来管事软弱地,又小心翼翼地提醒。
明三娘这才从巨大的愤怒中清醒过来,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重新恢复了那面对客人时的笑容,“顾老板真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这一局是妾身输了,开下一局吧。”
众目睽睽之下,她绝不能反悔,否则就是堕了博书院的名声。
好在还有两局。
接下来的两局,她绝不会再输。
明三娘给管事丢去一个眼神,管事心领神会,马上退出人群,去安排接下来的东西了。
他们的神情举止动作都很隐晦,并没有叫任何人察觉到,但顾玉竹在管事离开的那一瞬间还是察觉到了不妙。
这里到底是明三娘的地儿,接下来的这一局,恐怕就没有方才轻松了。
顾玉竹清楚,自己刚才也就是钻了一个香味的空子,再加上明三娘对自己不设防。
视线再次被蒙上,有脚步声靠近,紧接着是器物落在桌上的声音。
“好了,请二位解开布条吧。”
耳边传来声音,顾玉竹葱白的指尖解下墨黑色的布条,她静静地凝望着那不过一个成年男人巴掌大的瓯,这次,她没有再闻到味道。
这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