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我自诩聪明,没想到,最后竟是在一个小辈身上栽了大跟头。”桑夫人不甘心地握紧了拳。
桑家能有如今的权势地位,起码有一半是她的心血,可是如今却被仇人的女儿颠覆,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看顾玉竹抿唇不言,话锋忽然一转,“你既然是来找我复仇的,那也该清楚,如今京城医馆施行的制度,其实是容家一手策划,如今掰倒了桑家,京中所有的医馆,包括太医院,都会动荡不堪,若是你母亲得知,你为了些陈年旧怨,害了大夫们的发展,只怕会恨你入骨吧。”
“君姨这话说得就严重了。”顾玉竹蓦然笑了,“你也不必将这顶大帽子扣在我的头上,桑家作恶多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没有了桑家这个毒瘤,京城的大夫只会发展得欣欣向荣,人死了,制度可不会就随之灰飞烟灭。”
桑夫人呼吸彻底乱了,她不曾想顾玉竹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心中越发恨极,冷冷道:“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来走这一趟。”
顾玉竹叹息道:“我只是来看看仇人的下场而已,就当是,祭我母亲在天之灵。”
她到底借了这具尸体还魂,自然该做点什么,来还这份恩情。
这话彻底打乱了桑夫人的心绪,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低声呢喃:“早知如此,我一开始,便不该采用迂回的方法。”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顾玉竹将手里的饭盒从别了。”
就当是为了她曾经也真心付出过那么一段时间。
可惜,奈何一切都是算计。
心中只叹息了一声,顾玉竹便不再有丝毫留恋,转身就走。
桑夫人却像是发了疯冲过来,双手紧抓住铁栅栏,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声嘶力竭道:“但凡我桑家还有一人活着,必定要尔等,不得好死。”
顾玉竹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我拭目以待。”
穿过阴暗的走廊,顾玉竹一路出去,彼时外面太阳正好穿破乌黑的云层,一缕和煦的光撒下来,照在她的身上。
她心情极好地勾了勾唇,笑容明媚到了极点。
悬在头顶的那把铡刀就这样被粉碎,要是可以,她都想大摆宴席,好好庆祝上几天几夜了。
蓦地,顾玉竹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清隽的影子。
突然,很想见到宋成业。
在她走神的期间,家中马车已经到了她的跟前,车夫还没有提醒,顾玉竹就已经发现,她踩着脚蹬上去,还没有站稳,里头却忽地伸出一只手,将她轻轻一拽。
顾玉竹没有防备,往里一晃,跌进了一个气味熟悉的怀抱。
她又惊又喜,情绪复杂,“你,你怎么……”来了。
宋成业身份特殊,若是让人看见他一个新科状元还没有上任,就在大理寺进出,难免落人口舌,因此两人并没有同行而来。
但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她忽然间什么都不用问出口,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
耳根微微发烫,她连忙别开了目光,心里面默念了两句清心经。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但转过头去的她,却没有看到,那幽深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
四月初,礼部专门送来了朝服和状元红袍。
作为状元,宋成业须得领着诸进士入宫,听候传唱,拜谢皇恩后,再从金銮殿一路出宫,骑马绕内城一圈,彰显天家选人的威严。
万福楼。
顾玉竹早早地就订了二楼靠窗的桌,带着一家子人等候在此。
苏子奕拎着自己被踩掉的鞋子穿上,脸红脖子红,忍不住低声道:“虽然早就听过状元巡街这一日人会格外的多,但是这也太多了……”
他心有戚戚地往下头一看。
人头挤着人头,都站在门口或是窗边,密密麻麻,连只苍蝇都着实挤不进来了。
看得出来,他被吓得着实不轻,平时淡定的小表情都绷不住了。
顾玉竹将怀中的妞妞放下,任由他们三小只趴在窗边往下看,道:“状元几年才一个,人自然就多,听闻万福楼是这条街又是最能近距离看到打马巡街的进士,因此这条街人又是最多的。”
宋文沏了杯茶,给了苏子奕,道:“好在这二楼的位置有限,没有位置的人可上不来,算是再拥挤,那也挤不到咱们脑袋上来。”
顾玉竹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抬手抹了一把荷包。
“这地方好是好,就是贵了些。”
只一个位置,便能卖出几十两,甚至百两的高价,万福楼的掌柜,就是个妥妥的大奸商啊。
她这话说得小声,但耐不住万福楼的奸商掌柜将桌椅移得近了许多,因此这话,便落到隔壁桌的耳朵里了。
“这万福楼招揽客人,是越来越荤素不忌了,什么人都往上领,好好的一片地儿,便被群穷鬼的气味儿给毁了,这地方,莫不是不想再开下去了。”
苏子奕和宋文面色都是忍不住一变。
这人嘴巴真臭。
二人当然也听得出,那番话是专门针对顾玉竹而来的,正欲发火,却听到这边来了——”
那声音拉得很长,即便是在二楼的他们也听得一清二楚,一时间,整个二楼的人都涌到了窗边。
顾玉竹这才发现,这二楼里,大多都是女子。
她眉梢轻抬,又听到耳边有小声惊呼和交谈,“早就听闻这一届的状元,榜眼,探花,都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如今一看,当真名不虚传,只是那榜眼和探花郎我都认得,倒是这是状元,从未曾听过名号,怎的就能压下清河余家那位。”
“我听家中叔父谈话中提到,那位状元郎极有可能是余太傅的关门弟子。”
“余太傅?若是这样,那倒也说得过去了,来了来了……”
支棱了一耳朵的顾玉竹在她们的提醒下,目光顺着窗户直射出去。
一袭绯红映入眼帘,蓦地,她呼吸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