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伏在地的独孤涧,想着自家小堂妹大发雷霆之威处置了自己的几个兄弟,连头都不敢抬,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乔浅月的目光……
“二殿下还愣着干什么?陛下还在里面等你呢!”
起居官见此,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赶忙提醒道。
“啊?奥!”
独孤涧闻言反应过来,赶忙起身往低着头往大殿中走去。
大殿内。
乔浅月看着耷拉着脑袋走进来的独孤涧,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独孤涧此人,以前她在锦官城见到时,还能从他身上看到纨绔的踪迹,可是经历过这一番动乱之后,曾经的气焰反倒是荡然无存了……
这让乔浅月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独孤涧身上的纨绔气息消失,这是好事儿,一个帝王确实不应该是个纨绔,就像她这般不羁的性子,就不适合当什么皇帝,可是……
气焰太过内敛,甚至连傲气都没了,却又未见得是好事儿!
“独孤涧,你觉得,王侯将相是天生的吗?”
乔浅月沉吟了一下,看着独孤涧缓缓道,“就像你那几位弟弟说的一样,他们生在帝王家,皇子身份与生俱来,真的就该一世尊荣吗?”
“这……”
独孤涧闻言,当即茫然的抬起了头。
王侯将相是天生的吗?
如果他不是生在帝王家,如果他生来不是皇子,只是个平民百姓的话,或许会觉得王侯将相都是天生的不太公平,可是……
他生来就是皇族!
他也因为这个出身,享受着别人此生都望尘莫及的尊荣!
若想让他说出王侯将相是天生的这话不对,独孤涧确实是说不出来!
“陛下为什么这么问?”
沉吟了一下,独孤涧终是道,“王侯将相若非与生俱来,陛下想要继位东宸,也不会这么顺理成章,不是吗?”
和他一样,他家小堂妹同样出生在皇族,就算她长于民间也改变不了她身体里流着独孤皇室血脉的事实,不是吗?
在独孤涧的心里,既然小堂妹和他一样同为皇族,问出这样的问题,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呵呵!”
乔浅月闻言,忍不住的轻笑出声,“你还敢反问我,看起来心底的那点儿傲气还没有被完全抹灭掉!”
独孤涧闻言:“……”
嘴角忍不住的一抽。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正面回答自家小堂妹的问题,所以才反问了回去而已!
“你说的没错,我和你血脉同源,问出这样的问题,确实有些底气不足!”
乔浅月见此,抬头看着独孤涧,缓缓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独孤皇室的先祖,难道生来就是皇族吗?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我们独孤皇室的祖上乃是铁匠出身,只不过是适逢乱世,先祖的后人才成了时事造就的英雄建立了东宸,成了东宸的皇族而已……”
安静聆听的独孤涧闻言,眉头忍不住的一皱。
说实话,他有些跟不上自家小堂妹这天马行空的节奏……
怎么就从王侯将相是不是天生的
。,扯到他们独孤皇室的先祖了?
难道……
当了皇帝的人,都是这么深不可测让人摸不到头绪的?
这也……
忒折磨人了啊!
“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
乔浅月将独孤涧眉头紧皱的模样尽收眼底,忍不住的摇了摇头,道,“独孤涧,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王侯将相不是天生的,我们的先祖能够在时事造就之下成就了帝王伟业,将来的某一天,或许也会有别的姓陈的姓李的铁匠,同样拥有这样的机缘,重复我们先祖走过的老路,成就属于他们的帝王伟业……”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答案是没有!”
独孤涧闻言:“!!!”
眉头当即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和自家小堂妹,好像都是生下来都是皇族的好吧?
那些个平头百姓说出这样的话尚且情有可原,自家小堂妹这么说……
多说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身为皇族,我们已经站在了先人的肩膀之上,享受着先人打下的江山,坐拥着先人的基业,可如果将来有一日,东宸也如前朝一般变得千疮百孔,也成了乱世出英雄的沃土,那么东宸皇室的帝王伟业也将随之走到尽头……”
乔浅月看着独孤涧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朝代更迭,皇族更替,从来就没有永恒,王侯将相自然也不是天生的!独孤涧,若想让自己的子孙能够更加长久的生而为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让东宸一直长治久安下去,让东宸不会变得千疮百孔,不会成为新的皇族诞生的沃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独孤涧闻言,眉头随之皱的更紧,听着乔浅月循循善诱的话,眼底露出了一抹沉思之色,脸上的神情也随之越来越凝重……
“独孤涧,身为皇族皇子,你哪怕是在后宫生活的艰辛了些,可是属于皇族子嗣的骄傲却并不比任何人少,甚至,你看着我将独孤晗等人贬为庶民,都有种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感觉,对还是不对?”
乔浅月见此,复又道。
“……对!”
独孤涧闻言,抿唇点了点头。
在他的想法里,身为皇族那么此生就是皇族子弟!
被贬为庶民,已经是最大的惩罚,较之被处死也不遑多让了!
“你觉得我对他们的处置很严重,那是因为在你潜意识的认知里,尔等皇子和庶民百姓犹如云泥之别,中间横亘着万丈沟壑,对还是不对?”
乔浅月斜睨了独孤涧一眼,复又问道。
“!!!”
心思被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让独孤涧的眉头下意识的皱紧,道,“难道……不对?”
皇子和庶民百姓……
哪怕他曾经只是一个在废后手中艰难求生的皇子,哪怕是他曾经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再如履薄冰,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也比那些庶民百姓高贵了不知几何……
这又有什么不对?
“难道不对?难道真的对吗?”
乔浅月闻言,忍不住的嗤笑出
。声,看着独孤涧目光凉凉的道,“独孤涧,我刚才说了,王侯将相并非天生,你又怎么知道那些你视如尘泥的庶民百姓中,就没有以后风云际会一跃称王的人?”
“!!!”
独孤涧闻言,心神忍不住的一凛,下意识的抬头,震惊的往乔浅月看去。
“独孤涧,民贵君轻,生而为王没有什么可骄傲的,能够让自己的王国长治久安,让自己的子孙永世为王,那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乔浅月见此,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等你认识到了百姓的重要性,知道以民为本,敬畏民心的时候,你就真的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了!”
面对独孤涧,乔浅月的耐心前所未有的好,因为她知道,她来自现代,她的很多思想和观念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都太过的匪夷所思,更别说独孤涧还生来就是皇族,那种尊卑上下的等级观念几乎是铭刻在他灵魂骨髓之中的,想要改变,绝非一朝一夕能成的……
“陛下……”
独孤涧安静的听完了乔浅月的所有话,心底一时间掀起了轩然大波,终是忍不住的抬头,看着乔浅月道,“这些道理,臣兄好像……无需知道!”.caso.
乔浅月闻言,眉头一挑,惊呆独孤涧的后续。
“臣兄幸得陛下的信任,如今依旧能够立足朝堂之上,已经是莫大的幸运,陛下刚才说的那些……好像都是帝王之道,臣兄不过是一个做臣子的,懂与不懂,其实无关紧要的!”
在乔浅月的目光之下,独孤涧抿了抿唇,沉声道,“只要陛下你懂就行!只要陛下你懂得这些能够让东宸长治久安的道理,东宸自然就能世代延续,臣兄自然也能高枕无忧!”
他这话说的,应该没毛病吧?
做臣子的,跟着陛下走,有肉又有酒,不好吗?
他知道那么多道理干什么?更别说那些道理……
还都是帝王之道!
这岂是他一个当臣子的该知道的事情?
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你!”
乔浅月闻言,一脸怒其不争的瞪了独孤涧一眼,终是忍不住的低吼道,“你到底是想让我说你傻,还是想让我说你聪明?”
感受到自家小堂妹身上迸发的怒火,独孤涧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内心哭唧唧面上却满是讨好的笑道,“呵呵,臣兄是傻还是聪明,其实不重要,只要陛下开心,随便你怎么说……”
“你!”
乔浅月闻言,顿时就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伸着脖子一副任她宰割模样的人,真的是她曾经认识的独孤涧么?
她认识的独孤涧,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感受到自家小堂妹身上的怒火不降反增,独孤涧一脸苦哈哈的耷拉下了脑袋……
他又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吧?
他可是一直秉承着臣子之道,一直在努力的迎合着圣意说话了呢,只是……
这圣意也忒难猜了,他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样子,就……
好忐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