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安庆王爷怒目圆睁,虽说他极力想表示得威严一点,可他眼里的怜爱骗不了人,“可玫,你都老大不小了,等以后老了,就算有郡主这层身份,也找不到好人家。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青年才俊合得来?”
“女儿一切听从父王安排。”
“好!好!”安庆王爷的眼中迸出欣慰的目光,他连连点头:“那为父改天询问下同僚家中可有适龄青年,可好?”
我不动声色点头,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万一,是他呢?
唉,我既想得到他,又怕他厌恶我,都要纠结死了。
安庆王爷的办事效率特高,第二天就领了个小伙子回府:“可玫,这是侍郎家的大少爷。虽说家境一般,可品格好,人也聪明。有我们安庆王府的支持,家境不是问题,就看你怎么想的了。”
我看了一眼那个小伙子,他就像个娇滴滴的大姑娘,羞答答站在安庆王爷旁边。他的脸涨得通红,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嗯,委实不是我的菜。
我笑了笑,本想拔腿就走,又怕伤了人家小伙子的心。这样的架势我着实有些应付不来,于是我尴尬地维持面上的微笑,说:“不错,不错。”然后赶紧溜之大吉。
没想到那个男孩子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他追上来,好像不太会说话的样子,磕磕绊绊说道:“南安郡主......南安郡主!我......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
我回头一笑:“只喜欢易可玫吗?”
他说:“对,只喜欢易可玫!”
果然如此。我想,他喜欢的是原先的南安郡主,那就不好办了。我仍然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类场景,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于是我继续笑着,落荒而逃。
傍晚,一个小丫鬟过来对我说:“郡主殿下,王爷请您到前殿一躺。”
我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爹,今晚怎么有空和女儿一叙?”我走进前殿,看着殿上的安庆王爷与王妃,以及其他我不认识的人。事情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可玫,今天那个男孩子,你觉得怎么样?”安庆王爷笑着说。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安庆王妃就接上话:“那孩子书读得好,写得一手好诗,还特别会讨我欢心。看这一盒的首饰哟!我还没来得及逛珍宝斋,那孩子就给我送来了!”说着说着她开始赞不绝口起来了。
王爷和他的爱妃你一句我一句,半句话都不离上午的男孩子,对他满满的赞赏。他们聊了好久好久,终于想起了我的存在:“可玫,你怎么看?”
“父王,母后。此事以后再议。儿臣与侍郎少爷先前并无见过面,也不了解他。不如让我们多相处几日再定,如何?”
安庆王妃略略皱眉,还想开口说两句,就被安庆王爷打断了:“这样也好,有助于我们多多考察。”
安庆王妃面上还是不善,可到底没多说什么:“也好,也好!”
我深知这门亲事最终躲不掉。拖,还能再拖多久呢?我不知道。在嫁做他人妻子之前,我突然有一种想再见他一面的冲动。
第二面,或许也是最后一面。
那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美好温暖的就像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样的少年,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想到就要做到。我清了清嗓子,心里盘旋着如何开口。我知道先前的地方是京城,我去京城能干什么呢?
有了,皇帝舅舅!
听闻由于地域疏远,安庆王府与皇宫几乎没什么往来,只是偶尔的节假日时,安庆王爷会协同亲眷们长途跋涉去参加大型聚会,与他的皇兄皇弟们偶尔一聚。
皇帝与易可玫自然算不上熟络,而最近也没什么节日,仔细想想,安庆王府的确与皇宫好久没有来往了。
“父皇、母后,儿臣突然想到,我们好久没去京城看望皇帝舅舅了,咱们不如......”我试探着说道。
安庆王爷笑了:“怎么突然想着去京城了?可是想念小公主了?”
不好!听他的语气,易可玫与公主很熟吗?那我岂不是要穿帮!我急忙打哈哈:“啊......我就是想念京城的美食了......”
谁也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我就不信,若是真正的易可玫看到那么多的好吃的,她会不心动?
果然,安庆王爷笑着说:“你啊!就是馋!京城哪是想去就能马上去的。为父还有公务待处理......”
安庆王妃说:“京城?我好久没去了!我也想去!听闻京城的粉烟斋新进了一批胭脂,我想去试试!”
安庆王爷立马变脸:“既然爱妃想去,给本王一天时间,本王处理完公务一起去!”
对了,易可玫酷爱读书。要假装南安郡主,还得装得像一点。我又补上了一句:“京城如今可有读书的好地方?”
没想到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么一问,我不经意间知道了他的近况。
“京城......还是原样吧。不过,听我部下说,将军府的少爷陆璋好像和丞相府的千金王清合伙开了一个学堂,叫什么......清璋学堂?办得还挺有模有样的,上次皇兄还赞扬他们了呢!”安庆王爷说道。
陆璋?是他吧?我的心猛烈乱撞起来。
安庆王爷接着说:“可玫一向喜欢诗词歌赋,难得去一趟京城,不如顺路去清璋学堂作个客?我与陆大将军也是从小的交情,我和他说一声,想必他不会介意!”
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喜欢安庆王爷,我急急忙忙站起身,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冲他笑道:“谢谢爹爹!”
“你这孩子,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莽撞。”他嗔怒着说,眼中的慈祥却不减。有时我在想,要是他真是我父亲,那该有多好。我不奢望郡主的显赫身份和无尽财富,只希望家庭一直和睦下去。
正如曾经。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到了动身前往京城的时候。我命令丫鬟们给我梳妆,眼见着唇上一点点晕上一抹红,眉眼间也染上了喜色。
我想以最美的姿态与他在未来重逢。即便我并不知道他眼中的我,他们眼中的我,是什么样。
然后一个严峻的问题悄悄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我许愿之前,陆璋眼中的我是唐桃;那我许愿后,他眼中的我会不会变成易可玫?
如今我又是什么样呢?
真假南安的问题再度困扰着我,使我不得安宁。我的心再次开始惴惴不安:易可玫她,究竟去了哪里?
她还好吗?
“可玫,别傻站着了,快点上车!”安庆王爷呼唤道。
我急忙应道:“来了!”暂时将这个问题搁置脑后。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头绪,反倒越想越乱,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安庆王爷和王妃坐一起。由于自小一起长大的缘故,两人与陆将军都十分熟络,他们边聊着将军府上的八卦,不一会儿话题就扯到了陆璋身上。
我顿时睡意全无,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的话。
“话说这陆小侯爷早就到了弱冠之年,怎么也不看他娶妻生子?”王妃说道。
他,被封侯了呀。如此甚好,甚好。
“哎呀,人家陆大将军都不急,你急什么呀!”王爷说,“就陆璋那样,随便笑一笑就能迷倒京城一大片女子,你还怕他娶不到媳妇?加上将军府的财力,就算人家想要咱的宝贝女儿,那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他们突然调侃我和陆璋,两个人“咯咯咯”地笑着。我闭上眼,佯装睡着,脸上却一阵一阵发烫。我忍不住想,若是我俩真能结为连理,那就好了。如果我真的是易可玫,真的是南安郡主,那该有多好!
“陆璋那孩子好是好,就是看着不太老实。我还是喜欢侍郎家大少爷。”王妃打趣说。
“你也别开两个孩子的玩笑了!”王爷笑着说道,“整个京城都在传,陆璋对女子不为所动,唯独对王清特别些,想必将军府马上就要有喜事了!”
王清?我有种浓浓的危机感。也是,丞相府也在京城。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谊当然远远比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假郡主好多了。
我仿佛看到了他们相谈甚欢的场景。少年清秀俊逸,少女淡雅美丽,两人相谈甚欢;逐渐,场景渐渐更迭,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夫妇,他们携子之手,相视一笑,然后一起出了门,身后有一群粉雕玉琢的小孩子们;最后,场景淡去,他们成了一对老人,头发花白,但眼里的爱意不减......
我的心莫名揪了起来,好痛,好痛。我挣扎着醒来。还好,原来只是一个梦。可是梦中的感受是如此真实,心还在隐隐作痛。
我的目光转向窗外,试图转移自己的视线。可我的余光看到了,安庆王爷凑到王妃身上,轻轻拂去她头发上的脏污,眼中有他人一眼便能得知的爱意。
我又想起了刚刚那个梦境。他们以后,也会这样琴瑟和鸣吗?
我的视线渐渐朦胧。我甚至无法接受,他的身边人另有其人。
“可玫,到了!”安庆王爷喊道,“你不是很喜欢京城的美食吗?”
“哦。”我有气无力抬起头,忽然觉得美食也没那么有诱惑力了。
“可玫,快点!为父探望完皇兄,还要陪你娘看首饰呢!”安庆王爷催促道。
我匆匆下车。我是如此的仓促,以致我下车没踩稳侍卫的背,差点要摔倒。索性安庆王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我。待我回神时,我已经牢牢倒在他强健的臂弯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皱起眉,似是害怕他的爱妃吃醋,等我停稳后,立马一脸嫌弃地推开我。
我定睛一看,折服于面前城墙的恢宏。就连安庆王府在这面前都黯然失色。
这是,皇宫?
安庆王爷携手夫人,拿出一块玉佩递给门口的侍卫。那侍卫连看都没看玉佩,就笑着对安庆王爷道:“参见王爷!”
“参见王妃!”
“参加郡主!”
那一伙人纷纷吼叫,震得我耳膜发颤。我的假父王母后们早已见怪不怪,就像是没见到他们一样目不斜视,但走路的风度优雅了三分。我与他们不同,我挺享受这样的过程,于是我对他们点头示意,尽量把郡主的温柔传递给大家:“大家请起吧!”
“安庆王爷驾到!安庆王妃驾到!南安郡主驾到!”
“皇弟别来无恙啊!”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大殿内传来。我走进一看,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正冲我们和煦地笑着。他看着很是和善,很难想象他会是一国之君。
“皇兄,我和家妻、拙荆来探望你了!”安庆王爷也不甘示弱,未进其殿先闻其声,“上次未解开你的棋局,我这次可得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王妃也来了?去濯清殿见贵妃吧!她可想你了呢!还有可玫,小公主可是天天吵着要去找你玩呀!”
小公主?她和易可玫关系那么好,我可不能露馅!于是我讨好地笑着说:“陛下,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个正事要办......”
“哦!皇弟和我说过了,你要参观清璋学堂是吧!可玫,你真的很上进,要是犬子们有你一半的用功就好了。”皇上眼中都是赞扬,“来人,带南安郡主去清璋学堂!”
我走着走着,一步一步伴随着心里的忐忑走向前方。在路的尽头赫然出现了一座学堂,上面镌着四个大字:“清璋学堂”。
“清璋”两个字金光闪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灼烧着我的眼睛。我忍不住想,这几个字,会不会也是他们一起写的呢?
这块匾,会不会也是他们一起挂上去的呢?
只可惜我是假的啊。如果我是真的南安郡主,哪怕舍弃我的尊严,我也会向他吐露心声。可如今我刀口舔血的生活,随时会丧命黄泉,怎么能连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