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侍卫呢?他那些守在门口的侍卫呢?他们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也不知道随时保护他的安全!
俞四在心底做好打算,等他回去,他一定要亲手除了这帮吃干饭不办事的废物!
可是柳星时怎么会给他被救走的机会呢?在高大人被施展幻术之前,她就往俞四的侍卫们身上一人丢了一个昏睡诀,现在他们正靠在墙边呼呼大睡呢!
高大人将俞四抱进门后的帘子里,将帘布一拉,随后外面的人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俞四的求饶声与高大人的喘气声此起彼伏,后来演化的抽泣声与喘气声交织在一起。路过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只是怜悯地往帘子里瞥一眼,再行色匆匆地离开。
高大人在这个小县城里作威作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就算有心也是无力。自身都难保了,哪有闲情逸致管别人的事?
不一会儿,帘子内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柳星时想应该快结束了,她随手一挥,她左侧靠在墙壁的侍卫迷迷糊糊醒来,打了个哈欠,用手揉了揉眼睛:“我怎么睡着了?”
“我也是啊!四少爷和高大人谈论事务怎么还没谈完啊!”
紧接着高大人混沌的双眸恢复清明。他晃了晃脑袋,企图把刚刚那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感排出体外。刚刚那个小厮滋味蛮好的,不如把他纳入后宫……
高大人这样想着,再往下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被他压在身下的哪是什么小厮,分明是俞家四少爷俞四啊!他一直试图讨好的俞四,如今衣冠不整,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被他以一种极为羞辱的姿势压在身下;俞四满脸泪痕,一脸幽怨地怒视着他。
“四少爷,您怎么了?!”高大人慌忙起身,他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竟然把俞四看成了醉红楼里的小厮,还想把他纳入后宫……
完了!他的乌纱帽估计是要保不住了!高大人眼前一昏,险些晕倒在地。
“你还好意思说?”俞四爬起来怒视着他,“老子来是和你讨论怎么吞并刘家,谁知道你竟然……”俞四说不出后面的话,他支支吾吾一会儿后,跳过后面的话,又补上了一句:”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四少爷息怒,在下……在下是昏了头啊!只要四少爷肯原谅,要在下做什么都行!”高大人趴在地上,声泪俱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惹怒这个混世魔王,这样,他的仕途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真的,做什么都行?”俞四早就换好衣服,企图掩盖这件事。听到高大人的话,他有一种一脚踹过去的冲动,可他很快克制住了。他换上一副阴冷的表情问,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冷意。
高大人哪里顾得上到底是什么事情,他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是的,四少爷,您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那,如果我要你去杀了刘老爷呢?”
“四少爷,这……”高大人傻了眼。他虽然坏事做尽,手上也沾染了不少人命,可是都是交给他手下的人去办的。如此说来,他手上可是没有沾到过一滴鲜血的。
俞四敛了笑意,眉目间渗出些许的冷意:“本少爷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去办这件事!到时候,自然会有接应你的人!”
高大人还想说些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俞四打断了,他冷冷地说:“如果你连这件事都完成不了,本少爷怎么放心把以后的重担交给你!”
俞四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如果高大人不想要县令之位,尽管反抗!”
高大人看着俞四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拳头紧紧攥成一团,他眸中喷着火,半晌才平息心底的愤怒。
再不甘心又能怎样呢?他向上爬了这么多年,俞四仍然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啊!
暗处,柳星时隐身冷冷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她面上似有不悦,又似乎没有。最后她离开了,去的地方正是刘府。
柳星时到了刘府,随意地在刘府的走廊上闲逛。刘府的走廊,她曾经来来回回不知道逛过多少次了。曾经,她以一个婢女的身份在刘府的走廊上守护着她爱的人;如今,她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在刘府的走廊上观望刘府的衰败。
刘府表面上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明眼人却可以一眼看出它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如同一只慢慢僵死的虫,体内已经开始腐化,表面上却还强撑着一口气。
柳星时一眼望过去,曾经熙熙攘攘的婢女群如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婢女们快步向前走。她们神色疲倦,脚步匆匆,早没了之前的欢声笑语。她们多半是生面孔,估计是从刘家别的产业那调过来当婢女的。
刘府,已然从门庭若市的闹市变成了死气沉沉的小巷。
柳星时漫无目的地飘着,听俞四的意思,似乎是刘府里面还有内应未动手?
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对刘府,她自认为她已经做到了问心无愧,可等待她的结果是什么呢?
亲人离开,朋友背弃,她信任的大小姐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肯听她说。
刘晓晓宁可信在刘府纵火的贼人,也不愿意相信她。
突然,她从窗户的倒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刘府管家。她和管家伯伯并不相熟,为数不多的交情只是在路上偶遇到时浅浅打个招呼罢了。可是管家伯伯是现在她在刘府为数不多眼熟的人,管家伯伯平时对雪柠很是照顾,也是她对刘府剩下的念想了。
想到这,柳雪柠决定飘进去看看他。毕竟,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刘府管家打开一个柜子上面的锁,眉目间尽是惶恐。他推开外侧的书,手伸进里面探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裹,从外观上看,似乎是糖果。
他拿出一杯茶,茶还在散发着白雾,似乎是刚刚烧开的。茶底沉着几片茶叶,茶水呈一种通透的碧绿色。管家拿着小包裹,在门口处侧耳倾听,又打开窗户,将脑袋伸出去四处查看,看见没人路过后他关上了窗,拉上了窗帘。
他用颤抖着的手打开小包裹,由于出汗,包装纸都被他的冷汗渗湿了,包装纸里面并不是柳星时以为的糖果,而是一撮雪白的粉末。
管家将粉末倒入茶水中,粉末一碰到茶水就迅速溶解,最后茶水竟还是纯净的荧绿色,竟看不出它的存在。
管家将包装纸塞进他的口袋,端起茶,顾不上它的滚烫,端起来就往外走。他的速度很快,大跨步地向前走,他以极快的速度打开了门,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更准确地说,是庄重。
柳星时看到他反常的行为,心里泛起了嘀咕。她用神识扫了一眼那杯茶水,一个可怕的结论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杯茶里面掺了慢性毒药。
电光火石之间,她联想到俞四所说的话,顿时,她有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
难道,管家也是俞四安排在刘府里的奸细?
柳星时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管家。从来没有。她的理智和情感都不相信,管家会是俞四的走狗。
可是,管家行走的方向,正是刘老爷的屋子啊……
柳星时用神识扫了一眼尚且离她较远的刘老爷,果然在他的体内发现了不少这种毒素。这种毒素的数量庞大,看样子在他体内积累了有一阵子了。
柳星时没有阻止,在她看来,在她被押往刑场的那一刻起,她就和刘家人没有任何瓜葛了。她之所以回来看看,只是单纯地想看看这个自己和雪柠曾经生活的地方。
她猜的没错。管家推开了刘老爷的房门,他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换上了一副情深的表情:“素闻老爷为刘家殚精竭虑,风遥没什么能替老爷分忧的,只能每天给老爷泡一杯茶,望老爷养好身子。”
刘老爷正在提笔写着什么东西,看到管家进来了,也不避着他,大大方方接过他手里的茶:“辛苦风遥兄了。”
管家眼见他一饮而尽,嘴角微微上扬,他不动声色接过刘老爷的茶杯,略微欠身:“那风遥先出去了。”
柳星时飘在空中,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冷冷笑了。看吧,事实就是如此,人心隔肚皮,孰真孰假,真情还是假意,谁会知道?
不过,刘老爷和管家的感情看起来甚是要好,究竟是什么,让管家对刘老爷起了反叛之心,甚至想要取他性命?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柳星时跟着管家回到他的屋内,看着他掏出口袋里的毒药包装纸,随手将它扔到跳动着的烛火上面。烛火一点一点吞噬了纸张,不留下一点的残骸,正如他,灵魂似是要被吞噬了。
“豆豆,我又给你报仇了……”他呢喃着,反复呼唤了几遍“豆豆”,两行浊泪留下,他撕心裂肺地小声道:“别怕,我们马上来陪你了……”
柳星时挑眉,何女子让刘府管家一直念念不忘,甚至与刘老爷也有情仇瓜葛呢?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根本不难。她只略施了个小法术,就听到了管家内心的声音。
关风遥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他的家境并不富裕,不过生活还算过得去,因为爹娘都在刘府做仆人,他自小便被养在刘府,所以他与刘府的大少爷刘岱一同在刘府长大。
大少爷性格开朗,十分阳光,常常凭他的言语让众人笑得合不拢嘴。
他与大少爷不同。身为仆人的孩子,没有人会同情你是个孩子,人们只会看到你活干得不如他们好,然后就是责罚。
即便刘府的责罚并不重,可对于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来说算是酷刑了。他尚未长成的身体常常会被打到青一块紫一块,他写字的手常常会被冻到皲裂开来,他常常会被骂到涨红了脸却无力反驳。
偶尔他运气好,大少爷刘岱会来救他,大少爷小小的身躯挡在他的前面,替他扛住外来的风雨。明明大少爷更为年幼,仆人们偏偏对大少爷服服帖帖,只要大少爷一句:“我看你们谁敢动他!”他们就会顺服地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甩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在那个时候,他似乎明白了权势的重要性。
他母亲常常会看着他浑身的伤口,眼眶中泪水翻滚,一遍一遍地叹气,对他说:“都是妈妈不好,要是你出生在有钱人家里就好了。”
在那个时候,他完全明白了权势的重要性。
刘老爷给大少爷请来了一个私塾先生,教他考取功名,通过科考成为一个文官。私塾先生的女儿是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皮肤白白净净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吧咂吧咂望着人,能把人的魂儿都勾去。他见过的女子本就不多,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小姑娘,当时年少的他不经意间看呆了去。
听先生的意思是要让他女儿与大少爷一同学习。年少的他除了科考这一条路之外,想不出其他拥有权势的途径了。他知道他恳求刘老爷让他陪读,势必会引起仆人们的阴阳怪气,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要拥有权势,而且要快。
做牛做马的日子,他受够了。
他看见自己踩着尊严上前,对刘老爷跪下,说道:“求老爷让我与少爷一同读书。”
他想得没错。他的话音未落,就有人阴阳怪气道:“哟,奴才终究只能是奴才,还想翻身变主子?等下辈子吧!”
他只感到自己的脸颊发烫,他将脸埋的更低了,不敢说一句话。
他一直都不善言辞,长年累月的打骂致使了他沉默寡言的性子。他和刘岱是两个极端,如果说刘岱的性子是夏天的骄阳,炽热入火;那么他则是冬日里的寒冰,不近人情。
他在心里渴望着大少爷来替他说几句话,可惜他来的不适时宜,他来的时候,刘岱正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