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顾明星番外 出嫁2

顾明星主动伸出手,双臂反剪,递给她们,挑眉示意她们捆上。

见顾明星如此配合,侍女们生起几分怜惜,一时话也多说了几句:“小姐莫要怨夫人,夫人也是为了小姐好,张公子真的是不可多得的良婿……”

顾明星乖巧地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服侍了十多年的小姐要嫁人了,侍女们多多少少对她还是有些感情的,给她套嫁衣的时候,动作轻缓了许多,唯恐伤着她。

顾明星感受得到她们的善意,递给她们感激的眼神。

“走吧小姐,夫人吩咐,让刘婆婆给您梳妆,保管您是整个江城最漂亮的新娘!”领头侍女抹了一把眼泪,压抑心中的不舍,故作欢喜地说道。

被绑着舌头,顾明星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通过眼神传达自己的感谢。

天空中乌云滚滚,刚刚的阳光被乌云覆盖,几滴雨掉落。

顾明星看向天空,是子穆哥哥赞同了她的决定了吗?

红唇荡漾开,下定决心以后,顾明星走路的步伐顿时轻快了许多。

小屋里,白发苍苍的婆婆手上拿着一支眉笔,颤巍巍地往顾明星的眉上描去。

画着画着,婆婆泪眼婆娑,苍老的脸上皱纹挤在一起。如果她没有向张少爷告密的话,张少爷也不会找夫人,夫人也不会让人把小姐捆起来……

她对不起小姐……

可是她不后悔。

她本就是张少爷派来盯着小姐的人呐。

顾明星不知道婆婆的所思所想,只当婆婆是舍不得她出嫁,她牵动嘴角,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来安慰婆婆。

红烛轻颤,落下几滴烛泪。

“花轿到了!”轿夫在门外吆喝道。

妆化好了,顾明星起身,冲婆婆笑了笑,踩着裙摆出去了。

雨下得大了些,方才只是零星雨花,现在已成了淅沥小雨。

雨滴打在她的头上,冰冰冷冷。

顾明星回首,顾府里里外外的人都出来送她,她无法挥手告别,她甚至无法开口。

她只能一直笑着,笑到脸都僵了。

再见了,顾府。

顾明星这般想着,踏上轿子,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恰时风吹来,她的身体踉跄了一下。

对上轿夫不耐烦的目光,顾明星歉意看着他,端坐在轿中,再也不敢动一下。

泪水包裹住她,她慢慢有了窒息的感觉。

心中的郁结无处可解,她只能握紧袖子里的瓷瓶。

下轿时,她恍惚了一下,等到她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在张公子的怀里了。

她下意识离开他的怀抱,他也没有生气。

只是张公子没有去牵她的手,反而选择牵着她的手臂。

顾明星的眼神暗淡下来,柔和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眸色骤冷。

她进了张府。

从一个囚笼到了另一个囚笼。

不过,她很快就可以逃离了。

行夫妻礼的时候,她表面上是和张公子一道,实际上她的手一直抓着瓷瓶,她的脑子里出现的也是燕子穆的身影。

正因为如此,她在行礼的时候,才会故意偏了一下。

他们以为她在拜张老爷和张夫人,实际上她是在拜天,她在拜天上燕子穆的父母。

他们以为她在拜张公子,实际上她是在拜手里的瓷瓶。

多么可笑、荒唐和自欺欺人。

顾明星自己也知道幻想终归只是幻想,她身边那个人才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若非无路可走,她怎会用幻想蒙蔽自己,在虚妄的想象里越陷越深。

她和张公子说,她不喜欢男子喝酒,其实那是一个借口,她只是不想与他行合卺之礼罢了。

她和张公子说,她不喜欢合髻之礼这类的繁文缛节,那也是一个借口,事实上她早就拿了燕子穆的头发和她的头发放在一处。

“子穆哥哥,我来找你了……”顾明星喃喃说着,扬手拔下头上的金簪。

金簪刺破她的胸口,鲜红的鲜血从反方向涌出,洒在鲜红的嫁衣上,霎时刺痛蔓延开。

恍惚中,她看到了燕子穆朝她走来。

他伸出手,冲她笑着,笑容阳光灿烂,她舍不得挪开眼。

眼里的世界越来越瑰丽。

眼里的世界却也越来越模糊。

顾明星撑不住了,跌倒在床上。

口中、胸口处的鲜血涌出,和她的嫁衣、床单融为一色。

从远处看,如果没有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手中握着的沾了血的金簪,人们或许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她的眉头舒展开,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欢乐。

夜色如魅,天空似泼墨一般,浮云游走,遮住了最后一丝星光,无声无息吞噬了鲜血的颜色。

……

*张尔若番外:笼中人

他养了一只金丝雀,把它关在笼子里,天天喂它点清水、谷物,随意逗弄两下,然后兴致勃勃地看着它凄凉地歌唱。

他自己也被关在各种各样的笼子里,笼子锁住了金丝雀,也锁住了他。

他叫张尔若,是张家正宗唯一的公子。张家势力正如日中天,他自出生起,便鲜少有不顺心的事。

除了他的爱情。

他心怡的女孩叫小星,与他沉寂的性子不同,她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他们之间,除了同为官家子弟外,其他地方都格格不入。她喜欢阳光、郊游和美食,而他喜欢雨季、读书和淡茶。

他没想过要得到她,他知道,像她那样热情似火的女孩儿是不会喜欢像他这样寡淡如流水般的人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她还不了解他的时候,她还会兴致勃勃和他打招呼,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后来,当她发现他有多么的无趣后,她便离开了,很快便和他的结拜兄弟——同为官家子弟的燕子穆打成一片。

每次父亲带他来燕府时,他总是能看到他们嬉戏的身影。燕子穆在前面跑着,冲她吐舌头;她在后面追着,面上却不显恼怒,反而“咯咯咯”地笑了。

那是他从来都得不到的笑容。

一天,他站在阴影处,听见刚刚被逼着练完书法的她向燕子穆抱怨:“这座顾府如同牢笼,琴、棋、书、画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她话音一转,没心没肺地笑着:“不过,子穆哥哥,还好有你。”

燕子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那是他在梦里都不敢想的动作。

她是他的神明啊,是他只敢远远看着,不敢贸然凑上前,唯恐惊扰了她的神明啊。

一抹酸涩涌上心头,看着两人亲昵的举动,他忿忿地想,确实是有笼子,他们两人在笼中嬉闹,他一人被隔绝在笼外,孤独地看着他们。

一天,燕子穆兴高采烈地搂住他的肩膀,问道:“小星的生辰快到了,你说,我送什么贺礼比较好?”

他瞥了一眼在他肩膀上晃荡的手,做贼似的别过眼。

这双手,会不会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搭过呢?

他随口扯了句:“送画吧,女孩子一般都喜欢这些。”

送画是他原本的主意,他自私地想,画画是他的强项,他正好可以在小星面前露一手,证明他并不是一无是处。

燕子穆竖起食指,轻轻摇晃:“唉,你不懂,小星她可不是一般女孩,她对这些可不感兴趣。”

张尔若难过地低下头,他不会说漂亮话哄她开心,他不会迎合她的喜好,他甚至连她的喜好是什么都不知道,比起燕子穆,他输得太多太多。

他生涩地开口:“那……她喜欢什么呢?”

他原本想说的是“小星”,但他在心底盘算了下,凭自己与她的关系,委实用不上这般亲密的称呼。

燕子穆大大咧咧地说:“她喜欢花!哦对了,她还喜欢鸟!”

燕子穆提到她喜欢鸟,他倒是想起一件事情。

那天燕子穆捧着一只受伤了的小鸟走到她面前:“小星,你看,燕子诶!”

她匆忙跑过,不知看到了什么,眉间紧锁:“怎么伤得这般重?”

燕子穆取来医药品,两人便给它包扎起来,他也喜欢小鸟,于是他鼓起勇气凑过去,想要帮忙。

可是张府少爷素来以书画闻名,对包扎这件事,他一窍不通,他只会呆呆地杵着,呆呆地看着他们忙得满头大汗。

他的煎熬终于有了回应,她在包扎的空余斜斜看了他一眼,语气颇有不耐:“帮不上忙就站远些,你在这儿反而会碍事!”

他的脸忽然变得煞白,他大步走远,边走边想,如果站在旁边的人是燕子穆,她会不会不会这样了呢?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符合大家闺秀的风范,她歉歉地冲他一笑,那是一种大家闺秀的标准笑容:“抱歉……我刚刚一时心急,还望张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呢?客气,她刚刚实在是太客气了,可他分明记得,在燕子穆面前,她从来不会说那样的场面话,她脸上的笑容也从来不是那样的虚假。

“少爷,这是您要的鸟。”傍晚,他的随从递给他一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金丝雀在百无聊赖地踱步。

他随意打量了下那只雀儿,随口说道:“我要的燕子呢?”

随从道:“燕子是野生动物,在集市上买不到,您平时又吩咐我们不要随意伤害小动物,于是我就……”

他应了一声,也不是非要燕子不可。

……

“尔若,你在想什么呢?”

一阵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世界,他的眼神慢慢有了聚焦,正好对上燕子穆关切的眼神:“你怎么了?”

他摆摆手:“没事,你刚刚说什么?”

虽说他嫉妒燕子穆,嫉妒他的洒脱,嫉妒他的阳光开朗,但是,他和燕子穆的友情是真切的。

燕子穆重复了一遍:“我做个玩偶给小星,你觉得如何?仔细想想,顾家家大业大,小星也没什么缺的,还是送亲手做的东西比较有诚意!”

他点头:“很好啊。”

事实上,只要是燕子穆送的,她都会喜欢吧。

燕子穆甚至把他送的礼物也想好了:“要不你也做一个,我们兄弟齐心做一套,然后一起送给小星,怎么样?”

他说:“好啊。”

他记得那天,那天是小星的生辰,小星的生辰会举办得十分浩大,整个顾府都在为她庆祝。他递上自己做的木偶,满心期待地渴望她的回应。其实在此之前,他看过燕子穆做的木偶,不得不说,燕子穆一介武夫,其木偶无论是从形象还是灵活性都远在他之下。看了燕子穆的礼物后,他很可耻地生出了幸灾乐祸的快感。

小星将他的礼物放至一边,端端正正地冲他道了声谢,神情与刚刚对其他人道谢的时候的神情没什么两样。

可是到了燕子穆送礼的时候,他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尽管她很快恢复了常态,可他还是看见,她冷漠的神情变得生动起来。到了生辰会的后半段,大家都有些倦意,她胆子大了些,视线像蛛丝一般,总是黏黏糊糊地往燕子穆身上跑。

生辰会接近尾声,顾父与众宾客在大厅上说着奉承话,他们这些半大少年耐不住无聊,便找了个借口跑出来玩了。

他躲在树干后,听着她与燕子穆说话:“呀,子穆哥哥,你手上怎么这么多伤口啊!痛不痛啊!”

他用左手摸着右手的手指,那里有密密麻麻的伤痕,是他做礼物时不小心扎的。

燕子穆的伤口有小星的关怀疗养,可他,除了满手的针眼与满心的酸涩,什么也没有。

黑暗笼罩在树的上空,吞噬了他的整个人影。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笼子里的困兽。

……

他终于有了单独和小星相处的机会。

那天燕子穆感染了风寒,不能来顾府了,他躲在凉亭内,佯装画画,实则目光透过画的莲花准确无误地落在她的脸上。

她蹦蹦跳跳地跑来,目光在院子里搜寻一圈,随后失望地离开。

他知道她是在找燕子穆。

他的心里百感交集,既有苦涩,又有兴奋。

燕子穆不在的话,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体内的兴奋在她和管家交谈的时候达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