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绒绒抬手示意她们免礼,并不突出自己的功劳,只是道:
“不必多礼,有关此事,尚有些疑问,我须得同诸位了解一番。”
蓝语琴率先出声道:
“公主,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有一群黑衣人方才来过,他们似乎是那个山匪头子的‘客户’,似乎许诺了重金要山匪给他们抓人。”
有人第一个开口,就有人追随。
一个从开始就在前面些的小姑娘插话道:
“是的,他们还说,我们不是他们要的人,似乎是因为山匪头子掳错了人,两相不和,这才杀人灭口的。”
说着,她又想起来方才的场面,忍不住又发抖起来。
旁边有个小姑娘犹豫道:
“我倒是觉得,那群黑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守信的好人,就算没有掳错人,说不定也会杀人灭口的。”
……
在姑娘们七嘴八舌的描述中,楼绒绒终于拼凑起了大致的状况,同她推测的相差不大,果然是有人在背后作乱。
此事牵扯不少,后续还有得追究,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将各家小姐安然送回府上。
兵士们找回了先前贼匪丢弃的马车,加上庄园处楼绒绒他们原本的马车,姑且乘下了这些姑娘,在夜半时候终于进了京城,挨家挨户地护送他们回府。
楼
绒绒此时也早就疲惫不堪,便先行骑马回了自家府上,谁料刚刚躺下,还未来得及解衣,就听兵士来报,无奈又起身出去查看情况。
等到了府门外,楼绒绒看清眼前的光景,瞬间便清醒了。
只见送各家姑娘们回府的马车里,除了于倚竹,和两个家中官职虽低但还算受宠的姑娘之外,竟一个个都没有回去,此刻全都在马车上黯然抹泪。
楼绒绒转头问一旁的兵士:
“这是何状况?怎的只有于姑娘被送回府上了,可是夜深,各家府门敲不开?”
没等兵士开口,马车上最冷静的蓝语琴出声道:
“公主,不是府门敲不开,是府门开得再大,也不允许我们进了。”
在蓝语琴的讲述中,楼绒绒才知晓了发生的事情。
原来,送诸位姑娘回城的马车,在刚到城门口时,就遇见来前来接于倚竹的尚书府众人,将于倚竹千尊万护地迎了回去。
其余人没看到来接自己的家人,虽有些失落,但到底心间还是期盼着,想着家人可能在府门处等着自己。
也是凑巧,谁料没有等到想象之中合家欢喜的团圆,却等到了家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一个姑娘抽泣着道:
“我嫡母说,我被劫匪掳走,名声就已经不清白了,若是
我留在府上,全家的姑娘都没法再说亲,就连嫁出去的姑娘也得被人戳脊梁骨,我家中还有三四个妹妹没嫁出去,我回家,要么得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要么就得一根绳子吊死,还不如不必回府,在外头还有一条活路。”
其余人的遭遇也都差不多如此,楼绒绒听着众人的哭诉,脸色冰冷,眼底越发深沉。
她先前不让萧立告知各家女子被掳之事,就是害怕流言传出来,对她们的名声不利,谁料外头还没流传,他们自己就先怕了,连骨肉至亲都肯抛弃,又或许是早就想这般做了,只是先前苦于没有理由罢了。
听到最后,她干脆提裙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道:
“走,去彩云楼。”
蓝语琴讶然了一瞬,追问道:
“公主,此时已是深夜,我们去彩云楼……”
楼绒绒回以她安抚的一笑,神色坚定中带了些疲惫:
“不必担忧,你们是我亲手救回来的,没道理生死之局都闯过来了,却反倒被骨肉至亲拦在门外。”
原本众人心中都很是忐忑,虽然兵士们将她们带到了摄政王府,打心底起,她们也未曾妄想过,楼绒绒当真愿意管这摊子烂事。
但楼绒绒二话不说就上了车,亲人抛弃她们,与她们毫无血缘之人却毫不
犹豫就愿意伸出援手,一时之间,原先不少强撑着没哭的姑娘,都忍不住鼻尖一酸,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马车一路到了彩云楼外,早就收到消息的桂儿已经迎了出来,本该歇业的彩云楼此刻竟也灯火通明。
楼绒绒将姑娘们送进楼中,吩咐桂儿:
“给她们每人都挑一件合适的衣裳,再梳洗一番,好好打扮起来。”
桂儿应声而去,顿时,各色的绫罗绸缎和脂粉香气,便将这群方才还茫然绝望的姑娘们包围了起来,其中不少还是她们先前都压根买不起、连碰都碰不着的。
没过一会儿,这群姑娘们就被彩云楼的女侍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连脸上的妆容都挑不出一丝差错,仿佛她们不是刚从绑匪手中逃出生天,而是才参加完某场盛大的宴会回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就都哭不出来了。
楼绒绒看在眼里,很是满意,拍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道:
“好了,姑娘们,走吧,现在我送你们回家。”
有她亲临,各家府上都只能打开府门,已经睡下的官员和正妻也得爬起来,仓促穿好衣服出来相迎。
楼绒绒就像不知道这些姑娘们已经回来过一次一般,亲手将这家的姑娘送到她们的便宜
爹手里,笑语盈盈地告诉他们,今日她与这些姑娘同行回京,路上遭了山匪,幸而护卫得力,如今顺利将姑娘送回家中,人受了惊,要他们好好将养。
如此一来,这些姑娘就不是从劫匪手中救下的,而是跟在当朝公主身边,从来没有被劫匪掳走过,若是有人质疑她们的名节,那就是对当朝公主犯上不敬。
如此一家家送来,直到剩下蓝语琴一个人,此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了,马车来到蓝府门前,楼绒绒正要下马将蓝语琴送回去,谁料蓝语琴却咬咬牙,拉住了楼绒绒的衣角,跪下恳求道:
“语琴知道这么说有些胡闹,但是……与我而言,蓝府与所谓虎穴狼窝也没有两样,他们将我赶出来,我反倒觉得解脱了。”
“公主心地仁厚,愿意伸手拉一把我们这些轻贱之人,语琴心中感激,但蓝府……我便是饿死在大街上,变成饿殍浮尸,也不愿意再踏进去一步了!”
楼绒绒倒是没想到蓝语琴有这般心思,微微一愣,开口道:
“你在蓝府已经没有旁的亲人了吗?”
蓝语琴回道:
“我姨娘……我娘还在府上,但若我回去,便是两个人淹死在这摊臭水里,我若能出来,或许立住了脚跟,还能将我娘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