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爵家的早晨很早。
天还没亮,伊弗洛斯先起床,再次确认昨晚留下的笔记。另外,如果有想在夜间传达给他的事情,也可以投到意见箱里,所以也要看一下。
等他从房间里出来,吩咐大家准备每天早上的活动时,大家已经开始四处行动了。
厨房里已经开始为子爵一家做早餐了,贸易部门特别指派的人会在很晚之前把行李搬到码头和北边的广场上,所以院子里有货车和马车来来往往。
不过,夏尔可以在那之后慢慢醒来。
一觉醒来,头顶上是装饰广阔的天花板。白底上画着暗红色的大胆设计,四周覆盖着金箔的线条。天花板的中心悬挂着一盏华丽而略显陈旧的吊灯。
裹在身上的被子也很高级。软绵绵的,让人更困了。
夏尔还不习惯。
住在主楼的次数增加了。只有到了周末,夏尔才能回到薇薇安所在的家,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工作。
当初,应该有更多的空闲时间,但现在夏尔没有了。因为伊弗洛斯给夏尔分配了好几项工作,其中甚至包括子爵家财务计划核心的部分。
夏尔不得不匆匆忙忙地从巴克夏的种子中提取交易技能,在此基础上着手工作。幸运的是,九岁生日即将来临,能力容纳的上限也增加了,所以并没有为此发愁。
夏尔现在的工作涉及很多方面。
早上的集会也不是被迫参加的一方,而是成为幕后主使的一方。
那是三年前夏尔被迫站在那里的时候,为了不迟到而慌慌张张的,但实际上,夏尔偷偷地观察了人群的集合情况,在合适的时候让一家人聚集在露台上。不过,如果有极端落后的情况,当然是事后说教。
所以夏尔从主楼的窗户数着孩子们聚集的情况,一一报告着。
然后,这些幕后人员,或者说占组织核心的人,会在别的地方跟子爵一家人打招呼。在通往面向中庭的露台,是一条奢华却又略显昏暗的走廊,夏尔等人一字排开,背靠墙壁,面对着红色的地毯。
今天,娜吉娅也站着夏尔的身旁。
当然,没有窃窃私语。只是直视前方,等待主人们走过。在这个空间里活动的,只有伊弗洛斯和子爵一家人在活动。
当然,饮食也发生了变化。
夏尔以为所有的仆人都是在那个食堂里用餐,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么说来,以前在那里看到弗吕米一家,也只是在年末的节日庆典上。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亲信们在另一个房间里用餐。虽然比不上主人的,但也算是上等美食。
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一结束,夏尔的行动就会根据当天的计划发生很大的变化。
最重要的是作为接待负责人的工作。如果有客人来访,那就变成一件艺术品站在那里,这和三年前完全一样。
没有的情况下呢?这取决于大小姐的学习计划。学习乐器和礼仪的时候,会有专门的老师。
但是,在学习历史、文学、数学的时候,夏尔会被叫出来。不是作为学生,而是扮演教师。
即使不负责大小姐的对象,夏尔也不会闲着,毕竟还肩负着对子爵家的年轻人进行商业交易的基本和实践教育的任务。另外,偶尔也会去厨房进行指导。
更过分的是,连子爵宅邸的卫兵训练也被分配了。展示剑技的样本,与私人士兵们进行模拟战。一开始他们也一脸惊讶,但现在看到谁都不是夏尔的对手后,便乖乖地听从指挥了。
除此之外的空闲时间,夏尔会去伊弗洛斯的办公室。通常在被叫去办其他事情的时候,文件就堆积如山。夏尔必须一个接一个地处理那个。
问题是那些内容。
如果只是处理子爵家的金钱往来也就罢了,但其中还包括原本应该由萨菲斯负责的业务。市内复兴计划的微调,以及由此带来的陈情和民怨的处理等,有很多明显应该由总督府来处理的事情。
夏尔问过伊弗洛斯,听说萨菲斯以前好像比较“正常”一些。
也就是说,萨菲斯也算是认真地完成了工作。但是,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干劲,几乎变成了游手好闲的人,或者陷入了某种阴谋之中。萨菲斯的这种行为,也渐渐开始在仆人之间成为话题。
天气完全暖和起来了,这个月已过了一半。
就像上辈子的上班族时代。虽然早上起得比较慢,但一整天都在工作,如果不打起精神,一不留神就会打瞌睡。
夏尔强忍着睡意,今天也在伊弗洛斯的办公室里整理着数不清的信件。
“嗯……又是北广场附近的改建计划……下一个。”
夏尔嘴巴蠕动着,想要稍微驱除一下睡意,却怎么也无法顺利进行。
这个世界既没有口香糖,也没有咖啡。也许哪里有,但至少在普利斯没有流通。夏尔有点想念前世的刺激物。
“咦……这是寄给子爵殿下的?”
夏尔发现了一封奇怪的信。
“那个……”
夏尔被分到办公室的角落里,那里有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伊弗洛斯在远处看着文件,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什么事?”
“收件人是子爵殿下,但没有寄件人的名字。”
于是伊弗洛斯从桌子上抬起头。
夏尔站起来,把信封递给他。
对信件进行分类,只确认和工作有关的信件,并进行处理。这就是夏尔现在的工作。
所以,寄给萨菲斯个人的信,基本上都不要拆开,直接交给本人。
然而,唯独这一封,似乎有些奇怪。
这个世界上没有邮局。所以书信这种东西,要么是在街头等小范围内往来,要么就是通过人传递。
特别是后者,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寄到,也不知道能不能寄到,所以要准备几封,委托给多人。
但是,这样一来贵族们就很为难了。
如果有重要的事情,一般都会派人去做使者。只是,那只有在真正重要的对象面前,或者有急事的时候,才会花那么多工夫。对于那些没什么缘分的对象,连一点季节性的寒暄之类的,不会这么做。
因此,真正无关紧要的信件,大多会委托给信得过的商人。就像是以前的米尔克那样的奴隶商人。
只是这样一来,这样的人会从各个地方的老客户那里收到各种各样的信,所以有搞错的危险。为了避免这种情况,通常要求写明收件人和发件人。
明明没有寄信人,收件人却是萨菲斯,真是奇怪的事。
如果市民直接向总督告状,那应该是本人或家人、朋友把信封带进总督府或子爵宅邸的,所以两者都没有也不碍事。另外,如果是远方的贵族等寄来的春天的问候,肯定会写明个人信息。
伊弗洛斯接过纸片,反复翻过来仔细观察。可是,既然什么也不知道,这次他又走到窗边,把信封对着阳光,想透过去看。
接着,伊弗洛斯又回到他的办公桌前,拿出一把裁纸刀。
他毫不在意地打开了信封。
然后,伊弗洛斯开始随意地读给萨菲斯的信。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
“夏尔。”
“是。”
“给你看!”
不容分说,这是命令。
现在自己也是共犯了。虽然讨厌萨菲斯,但也他应该有隐私。
夏尔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浏览着……
☆☆☆
……此外,你的建议非常令人愉快,我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我确信,我们菲尔西家族将凭借恩拜奥家族的血脉,获得更大的荣誉。
犬子如今在王都担任我的代表,至于婚事,希望婚礼在我的领地内举行。
同时,你因为职务不能离开任职地这一点,我也理解。
可以请夫人代为光临。
新娘年纪尚小,还不能履行贵族妻子的职责,因此需要母亲的教育和帮助。
即使长期逗留,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任何问题。
按照先前的约定,我准备割让以下领土。
即从努加村开始,一直到修加村、林加村为止的广大领土。
关于割让的一切手续的完成,会在今年秋天的婚礼之后,也就是一年后考虑。
需要等待王室的许可,我想你也不难理解。
关于婚约,为了得到王家的承认,你以及其僚友的努力,我在此表示深深的感谢。
收到你的正式书面文件后,我想立刻着手办理一切手续。
奥迪乌斯·菲尔西·布拉姆。
☆☆☆
这是什么啊?
莉莉安娜的婚姻?看这样子,好像只要萨菲斯把什么文件寄过去,手续就办完了似的。
伊弗洛斯双手抱胸,上半身靠在桌子上,陷入了沉思。
“夏尔,你读了吗?”
“嗯,可是……”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说不定,到现在为止,他们一直都是这样隐去寄信人的名字来写信的。
只是,这不正常。因为既然是贵族之间的婚约,按理说应该正式派遣使者,经过多次周密的商议才对。
“可是,这不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吗?”
“问题太多了。”
确实如此。
布拉姆伯爵,他在吃人。
“什么叫‘即从努加村开始,一直到修加村、林加村为止的广大领土’?这是指布拉姆盆地西南方向的领地吧?实际上,这只相当于是一个努加村!除此之外几乎都是公路和荒地,林加村更是一片废墟。”
“就算得到这样的飞地,也没有办法好好统治啊。”
对布拉姆伯爵来说,这只不过是舍弃了只会增加麻烦的地方而已。
“伊弗洛斯大人,先不论贫穷的修加村,有了普利斯本来就不需要这些东西吧。而且,努加村是王室控制的。”
“是的。”
伊弗洛斯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夏尔,继续说道。
“我听说你一年前去的时候,正好有一个担任皇家代理官的骑士死了。”
“是的。”
“有后续消息,布拉姆伯爵似乎还没有任命下一任代理官员。”
“哎?”
这不是很糟糕吗?
位于王国西南部的苏迪亚,努加村也是王室为了监视拥有广阔领地的伯爵家而特意租赁的。如果那里的城堡空着的话,那么到普利斯和王都,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了。
“可是,到底是瞒不过去了吧……不过,如果现在把所有权转移到恩拜奥家,人员配置的手续恐怕会更晚。”
“伊弗洛斯大人,你是说有点不太对劲吗?”
“嗯,如果你所看到的布拉姆城的内情没有改变,那就更不用说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婚约、割让领地什么的,那就是同罪。”
这不是开玩笑。
搞不好,很容易就像艾可父亲一样成为罪人。
“还有呢。什么‘请夫人代为光临’、‘请她长期住在这里’,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伊弗洛斯大人,这是在甩掉累赘吧。”
萨菲斯也是萨菲斯,就那么讨厌伊利亚吗?明明每天早上打招呼时都面带笑容。
不过,事到如今,连早饭到晚饭都不在一起吃了。
“夏尔,你之前说过,布拉姆伯爵喜欢年幼的少女。”
“是的,简而言之,他就是个变态的色鬼……如果还有个漂亮的母亲和她的女儿,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哎……”
伊弗洛斯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用一只手捂住了脸。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伊弗洛斯大人,你是怎么想的?”
“菲尔让我保护恩拜奥家族。如果守护的对象破坏了自己应该守护的东西,我该怎么办?”
本来就是合不来,想法也不一样吧。
说实话,夏尔从来没有站在组织的顶端过,所以也无法理解上头那些人的辛苦。也许萨菲斯有萨菲斯的痛苦。
但是,即便如此。
有些件事应该考虑一下。
那就是夏尔和他根本的伦理观不同。
这个世界比前世更容易死亡,多产多死。因此,即使是贵族,也经常会断绝血脉,为此的保险就是贵族之间的婚姻。
重要的是继承家业。所以才会产生像冯·凯诺侯爵的四个孩子那样,产生扭曲的关系。
长子常常采取自大的态度,这并不是毫无意义地这么做。父母也认可下一任继承人的权威,否则弟弟们就会做不该做的梦。
另一方面,备胎也是必要的,所以也会出现像古迪奥那样被饲养到死的人。
在这样的社会中,为社会“舍弃”个人可能会被编入道德的一部分。
例如,上辈子就经常出现的性别歧视问题。在这个死亡率高、孩子长大成人的概率低的世界里,无论如何,女性都必须优先承担生孩子的责任。不这样做的社会就会灭绝。
在这种情况下,女性的人生被一次性使用,但社会仍然存在。无论好坏,人类自古以来就面临着这样的选择。
在这个意义上,这个世界至今仍处于十分原始、野蛮的状态。
在这样的社会中,作为贵族家族继承人出生的萨菲斯,以自我为中心的思考方式,能说是奇怪的吗?
说白了,即使是前世,也有那种上时代的、封建思想的人。
生存与继承。从这个角度来看,萨菲斯的任性也没关系。可以抛弃下人,也可以将女儿作为联姻工具。但是,血脉必须传承。如果可以的话,应该发展。
夏尔之所以对萨菲斯的行为感到不快,是因为自己是前世的庶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和尊严。夏尔一直认为应该是这样,事实上,现实生活中并没有那么美好。
而且,伊弗洛斯也不能忽视这一点。他原本也是个贫民,即使大脑能够理解,但感情的部分却运行着完全不同的回路。
那么,菲尔呢?曾经是乡下贫穷贵族的菲尔,他的感觉可能更接近夏尔和伊弗洛斯。
“伊弗洛斯大人,你想怎么做?我会在此基础上做力所能及的事。”
夏尔这样搭话。
照这样下去,莉莉安娜会成为雷吉斯的妻子。
而且,要是布拉姆伯爵出了什么事,连恩拜奥家族都有可能被连坐。
伊弗洛斯沉思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
“只是阻止而已。”
如果要做的话,就尽快一点。
伊弗洛斯猛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