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随着季节的变化,天空的颜色似乎也在变化。
夏尔抬头一看,一片淡淡的蓝天,吹着悠闲的风。天空的高处,散落着模糊的白云。
最近,由于施工高峰期的缘故,普利斯的交通状况明显恶化。那个三岔路口好像开始正式整修了。
据夏尔所知,自己提出的城市内再开发方案几乎原封不动地被采纳了,就连至今还没有动工的神殿附近的空地上,也看到有人在挖掘地面。
因为城市内再开发,总督府开始募集捐款,所以夏尔第一个捐了一大笔钱。总共有三万枚金币。
由于自己的说情,城市的建设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夏尔不能假装不知道。
而且,光是夏尔个人的名字就捐这么多钱,肯定会引起很大的骚动。因此,表面上以“代表者夏尔”来解决,这是招募有志市民的结果。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还有人捐出了和夏尔一样多的钱。王都的近卫兵团第二军团,其军团长是维莫尔德·布隆迪利,是长子派的主要人物。
夏尔不太了解他。不过,格鲁比说长子派中也有人参与了袭击普利斯。这样一来,夏尔不禁怀疑他和这个事件之间的关系了。
但是,为什么要花这笔钱呢?明明保持沉默佯装不知会更好……
顺便一提,排在第三位的也是近卫兵团。第三军团的团长,莱特伯爵。虽然年纪轻轻,却以全国第一的剑豪而闻名。因为从以前开始就是以慈善事业出名的人物,所以并不意外。
王室一分钱也没出,那只是直接告达,据说预定了相当多的减税。
总之,在这种杂乱无章的氛围中,夏尔开了店。
因为上次的袭击事件,伤药之类的东西很快就被拿走了,但是防止皮肤粗糙的隔离霜、预防蚊虫叮咬、防晒等与生死没有直接关系的药,当然也就被搁置了。这些库存将在今天内卖光,价格也不到一半。
萨迪斯驾轻就熟地让客人列队。夏尔站在店里的柜台前,等待着客人的到来。这是司空见惯的景象,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
突然,夏尔感觉到背后有人的气息。
急忙回头。
“夏尔,我该出去一下吗?”
是薇薇安。当然了,还能有谁呢?
“不。”
不管愿不愿意,时间总是在流逝。
虽然没有实感,但这是最后一次,药店的儿童店长从今天开始就不在了。
“从”
“嗯,知道了。”
如果卖不出去的话,要么扔掉,要么就得找子爵家的关系,送给想要的人。捐赠给神殿也可以,但那里能收到的最多也就是些防虫剂。
皮肤粗糙和晒伤是理所当然的事,为了防止这些都要用药,实在是太奢侈了。
“这样一来,这座城市又会变得漂亮了。”
下一位客人是……是这家伙吗?
“你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看萨迪丝的?”
“当然为了欣赏这里可怜的美少女!”
“那就请你在那边照顾一下吧。”
是琳。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也是店里的常客。
顺便一提,今天沃尔特他们没来。因为已经没有可供他们使用的库存药品了。
“夏尔,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说的可怜,是指和你这种肮脏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是不幸的。”
“是是是,一定很臭吧。”
“这不是很清楚吗?既然如此,请给我除臭剂。啊,还有消毒液和防虫剂。”
夏尔赶紧把药递给琳,让她回去。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呀!”
“欢迎光临。”
艾迪玛和朱莉结伴而来。
“夏尔大人,有防晒霜和治皮肤粗糙的药吗?”
“有是有,不过幸亏来得早,要不防晒霜就快卖完了。”
“那我们来得真是及时……没有那个的话,以后的工作会很辛苦呢。”
这时,薇薇安从楼下回来了。
“嗯,那个……你们好。”
“你好,薇薇安。”
薇薇安和她们也完全熟了。毕竟,薇薇安也在她们常去的酒馆打工。
“不过,真好啊,薇薇安。”
“什么?”
艾迪玛回答了夏尔的疑问。
“因为,一看就知道皮肤很白吧,就像洋娃娃一样漂亮。”
也许吧,但就算薇薇安愿意,也无法胜任她们的工作。向客人挥洒笑容、连接对话……女性的魅力,并不只是外表而已。
“我觉得艾迪玛也很可爱哦。”
“真的吗,这是奉承的话吧?”
“真的真的。”
或许想悠闲地聊聊家常吧,但队伍还在继续。
回头一看,知道后面还有人在排队,那两人向夏尔挥了挥手,就走了。
到了中午,所有的商品都卖光了。
夏尔独自下到地下一层,确认没有残留的药品,一个木箱都没有。
这让夏尔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这所房子的时候。
和其他两家比较之后,最后还是选择了这里。
只是,和那时不一样了。地下二层,
卸下墙上的几块石头,转动出来的把手,地板就会移动。那个地下室已经是宝库了。但是,现在还有薇薇安。没有必要,夏尔不会打开它,也做不到。
需要的钱暂时放在自己房间的床底下。虽然是一笔巨款,但这种程度就算被偷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关掉后厨的供水系统,夏尔每天都在这里长时间制药。
但是,已经无法回到那样的生活了。
爬上楼梯,夏尔来到屋顶。
天气好的时候,就在这里把菜摆在木桌上吃。最初是两个人,最后是四个人。
现在这样看来,木桌已经褪色,变得破烂不堪。在反复的风吹雨打中,逐渐劣化。一会儿湿一会儿干,木材和金属就这样变得脆弱。
在阳光的照耀下,两棵树苗随风摇曳。
明明想转开视线,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下去。
要是自己当时什么都不做的话,或者……不,不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艾薇会在杀了夏尔之后,再自杀……
再也没有比这更正确的决定了。
那种东西,本来是最好的。
转眼间,一切都成为过去。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夏尔?”
好像是从
“你在干什么?”
薇薇安关心地问道。但是……说实话,这很烦人。
自己在害怕什么。这一点,她越是接近夏尔,夏尔就越是清楚地意识到。
“没什么,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还是可以稍微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然后再去酒馆吧。”
“嗯。”
傍晚,夏尔完成了准备工作。
应该说已经结束了吧。
“哦。”
“店长,这边,结束了。”
远处,薇薇安端着木箱里的玻璃杯。接下来只要把那些摆上,就准备完毕了。
“夏尔也到今天为止了吗?”
“店长,这么长时间以来,承蒙您照顾了。”
“哎呀,我也得救了。托你的福,这里现在已经是普利斯的人气酒馆了,听说还能吃到奇怪的饭菜呢。”
店长正说着,入口的门已经开了。
“欢迎光临。”
来的是沃尔特他们。但是,没有打招呼。
三个人都低着头。
“嗯,怎么了?”
“啊,有一点。”
所有人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
“老爷子,给我酒。”
“是。”
按人数摆放着酒杯,正中央放着盛酒的壶。沃尔特以一种奇妙的表情轻轻地拿起酒杯,倒进布鲁斯和哈利的玻璃杯里,最后把自己的酒杯斟满。
“老爷子。”
“什么事?”
“再给我两个……不,是四个杯子。”
为什么?
总之,夏尔还是按照他说的,拿起酒杯,走到桌上边上。
沃尔特小心翼翼地把酒倒进剩下的杯子里。
“老爷子,还有夏尔……啊,只要一点点就好,我不希望你们喝光。”
一起干杯?
但话又说回来,表情僵硬,这是怎么了?
“这是我们今天商量后决定的。”
沃尔特代替一言不发的布鲁斯和哈利解释道。
“我们……今天就要解散了。”
听到这里,夏尔明白了。
这两个没有人喝的杯子,是艾可和美雪的份。
在那里,沃尔特把酒杯也递给夏尔和店长。对沃尔特他们来说,夏尔和店长也是同伴。
“从今以后,大家各自去自己想去的地方,顺便说一句,我要去萨哈利亚。”
接着哈利也说道。
“我的目标是帝都。”
表情最阴沉的布鲁斯低声说道。
“我要去西蒙尔-福雷王国。”
最后,沃尔特又说了一句。
“大家都朝着更高的目标前进,今后有机会再见吧。”
酒馆里的气氛似乎停止了。
“是吗?”
店长低声回应。
“那样的话,今天我来请客,你们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店长,钱还是我来付吧。”
“说的也是,那我还是不请客了,替你赊账。沃尔特,等你出人头地再回来。”
他们也要离开这个城市吗?
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如果他们继续做冒险者的话,如果他们有向上的目标的话。碰巧是今天。
平时喝到烂醉如泥的沃尔特,今天也很有节制。在适当的时候结束,他们站了起来。大家好像要乘第二天早上第一班船出发。
今天客人不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寂寞。
“差不多该走了吧。”
“嗯。”
“辛苦了。”
“店长,真是承蒙您照顾了。”
夏尔再次低下头。
“从现在开始还要照顾她哦,夏尔,你就放心吧。”
“是的。”
确实,缘分不会断。
因为今后薇薇安也会在这里工作。
“那么,回到宅邸后,你会做什么?”
“大概会被调回接待岗位,接待客人吧。”
“啊?怎么这样,你不做饭了吗?”
“恐怕……”
面对夏尔的犹豫,店长的表情有点难看,但立刻转过身去。
“等一下。”
就那样退到里面,过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盒子回来了。
“夏尔,这个给你。”
“嗯,谢谢。”
“看看里面有什么。”
听他这么说,夏尔轻轻打开盒子。
里面有一把闪着银光的菜刀。
“夏尔……对于我来说,这种酒馆,只是为了吃饭才开的。”
店长没有聚焦目光,用有些粗暴的语气这么说道。
“你不一样吧?”
“什么?”
“我看你像个厨师。”
“哎?”
突然说什么?
但是,面对不知所措的夏尔,店长拍了拍夏尔的肩膀,转过身去。
“好好使用吧。”
夏尔稍早一点回家了。
在客厅坐下,夏尔望向黑暗的窗外。
就像梳子的齿缺了一样。
理所当然的东西,正在失去。
就像太阳落山后的海边。
不知不觉间,温暖就像温水一样,很快就被寒冷所取代。
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夏尔知道。
每个人都知道,却无能为力。
所以,夏尔寻求着,永远的安宁。
门开了。
“夏尔?原来你在这里啊。”
说着,薇薇安理所当然地坐在旁边。
但是,没什么好谈的。夏尔沉默着,陷入了沉思。
“……我们认识很久了吧。”
薇薇安喃喃地说。
“两三年吧。”
看似长,实则很短。
夏尔回想起来,前世也是如此。初中和高中都只有三年,之后就几乎没有见面。
进入社会工作,一个现场一般最长也只有一两年。如果这个项目很短,可能只需要几个月。每次都会建立人际关系,然后又消失。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夏尔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呢。”
这也可以从相反的方向来考虑。
“薇薇安不久后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
她只要活在人与人之间就可以了。
可是,自己呢。
“那时候,夏尔也一起来,对吧?”
“薇薇安,听我说。”
为什么她会那么依恋我呢?
夏尔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不是薇薇安想象的那种了不起的人。”
“是吗?”
“确实……我能做很多事,知道的东西也很多。不过,仅此而已。”
夏尔现在丰富多彩的能力,大部分都只是借来的。
“真正优秀的人,虽然只是偶尔,但确实是有的,不过,那不是我。”
“……嗯。”
“薇薇安虽然不是一个开朗的人,但你很认真,也很努力,不久就会在某个地方找到幸福。我不想打扰你。”
“夏尔,我不会妨碍你的。”
“薇薇安。”
面对夏尔的抗议,薇薇安也不为所动。
“我不知道薇薇安是怎么看我的,但我不是那么……”
“我知道。”
……明白了吗?
“夏尔肯定不是那么厉害的人。”
你说什么?
夏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夏尔,你哭了。”
“啊。”
“那是骗人的吧?”
“什么?”
“说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哭了。”
原来你还记得。
“我没骗你。”
不是在过去,而是在前世。
“在进收容所之前。”
薇薇安看着夏尔注视着的黑暗,开始说话。
“夏尔,我做了个梦。”
“梦?”
“女神出来了。”
“什么?”
怎么可能?那只是梦吗?还是……
这是夏尔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
“所以,上次是第二次。”
“等一下,为什么,怎么回事?”
“女神,第一次的时候跟我说话了。”
夏尔立刻意识到,那是自己和薇薇安见面之前。
可是,为什么?薇薇安不是林加村的人。还是说,她梦见的是另一位女神?
“女神跟我说:接下来你要去的地方,有我的孩子,虽然你不是我的女儿,但请不要让我唯一的孩子孤单一人。”
这是那个白银女神会说的话。
但是。
夏尔突然感到焦躁。
“那又怎样?薇薇安是因为女神的吩咐才留在我身边的吗?”
“不对。”
薇薇安终于转向夏尔。
“是我自己决定的。”
“你自己?”
那是什么时候?那么小的孩子,为什么?
反过来的话,还可以理解。从记事起就失去了母亲,在老家受尽欺凌。但是,被卖了之后,如果发现了可以依靠的人,就会想要依靠。
实际上,薇薇安正在成长为反映这种境遇的人物。因为没有被好好爱过,所以连怎么笑都不知道。只有长相很漂亮,却总是像洋娃娃一样面无表情。
尽管如此。
只有在夏尔身上,她才会表现出奇怪的矛盾行为,甚至可以用毛骨悚然来形容。比起情绪不发达的少女,更像个成年人……
“大概是我五岁的时候吧。你看,夏尔不是给了我一朵花吗?”
“嗯。”
“现在才告诉你……你觉得我把它怎么了?”
怎么了?
花是没有用处的,不可能吃掉。能做的只有用杯子装满水,装饰在窗边。至少,薇薇安没有把它压成花。那是第二年的事。
“夏尔……”
“嗯。”
“我把它撕成碎片,踩在上面。”
“为什么?!”
看到夏尔脸上浮现的表情,薇薇安平静地笑了。
“可不是吗?我三岁的时候,妈妈给了我一朵花。可是,那是收容所,妈妈也已经死了,所以,那不是妈妈给我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想要的是妈妈给的花。所以,看到那个……才会想起了更多悲伤的事情……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
是吗?
的确,经薇薇安这么一说,确实如此。玛利亚跟夏尔商量,希望夏尔能安慰她一下,夏尔就草率地把花摘走了。
如果是大人的话,即使悲伤也能忍住,面对对方的好意也能微笑吧。
但是,当时的薇薇安才五岁。看似自以为是的逻辑,其实是自然的。死去的母亲和自己,就是世界的全部。感受到的悲伤直接转化为愤怒,一点也不奇怪。
“如果妈妈已经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有意义。我不需要这样的生命,不需要这样的世界,我从来没有强烈地想过这件事。”
“薇薇安……”
所以,当时自己只是伤害了薇薇安吗?
“可是,夏尔,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
“因为妈妈就是妈妈,无论如何,她都应该比我先死。奶奶也比妈妈死的早。那为什么妈妈还活着呢?她没有和我同样的想法吗?”
那是……
以大人的思维,可以想出很多答案。因为这是自然规律,因为寿命到了,因为还有欲望,因为还有义务和责任,因为还有其他的人际关系。
但是,薇薇安感受到的肯定是别的东西。
“我头脑也不是很好,很多事情都注意不到,不过,这一点我已经明白了。”
薇薇安黑色的瞳孔直直地射向夏尔。
“我也有事情要做,就像妈妈为我做的那样,保护夏尔,我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了,已经很幸运了,因为我找到的夏尔是个温柔的人。”
“没那回事!”
怒吼有什么用?薇薇安还是个孩子。
就算夏尔这么说,也无法冷静下来。
“薇薇安不知道我杀了多少人。”
光是人类就有十个人,不,更多。
如果只是伤害的话,那就更多了。
不仅如此,就连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人,也在自己手上丧命。
“我……真的好吗?薇薇安,我之所以会在那个奴隶收容所里,是因为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
事到如今,夏尔要把一切都告诉她。
“不仅如此,来到这里之后也杀了。我杀了好几个海盗,在布拉姆领地连士兵也杀了。薇薇安你也看到了吧?我还杀了格鲁比。不只是这样。这个城市的熟人都知道,我的……像这里的母亲一样对待我的人,我也杀了。没错,是我杀的。”
仿佛从喉咙深处,咕咚咕咚地吐出黑色的痰。
冲动之下,夏尔吐了出来。
“明白了吗,薇薇安。今后我还要杀很多人。为了我自己。从现在开始,我要一直在伤害中生活下去。”
所以,你不能靠近我。
“不要再被我牵扯进去了。”
夏尔挤出了声音。胸口充满了窒息感。
过了一会儿,薇薇安平静地说道。
“嗯。”
这样就可以了,被幻灭也好,被恐惧也好,被讨厌也好。
夏尔要一个人去旅行,去能结束一切的地方。所以,夏尔也只是走过薇薇安的人生。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听到这句不中听的话,夏尔回过头来。
“夏尔。”
薇薇安静静地站了起来。
“不温柔的人……不可能会那么痛苦的。”
说完,她就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