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被冷醒了。
头顶是高高的石头天花板,地板也是石头,只是有些地方的墙壁是用砖头砌成的。
没有出入口。只是天花板上有一扇大门和一扇小门,大的可以容一个人通过,小的只能窥视里面。两者都是金属制的,而且都有看起来很坚固的钥匙孔。
自己被魔像打倒之后,已经过了多久了呢?
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这里呢?
确实,让活人来监视,没有什么意义。冷却时间一过,那家伙就会被瞬间杀死,绑起来也没用。如果变成鸟,换掉身体,这种程度的束缚就会消失。
也就是说,把夏尔一个人关在没有身体可剥夺的地方。这是最安全的。
但是,夏尔不明白,格鲁比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发现了自己的能力,像这样在自己醒来之前,用魔法洗脑不就好了吗?
不,也许已经尝试失败了。但是,即便如此。
光是让夏尔活着,对格鲁比来说就已经非常危险了。总不会是反复练习了精神操作魔法之后再次挑战吧……如果夏尔站在格鲁比的立场上,就会把没用的凶器立刻处理掉。
想也没用。
自己输了。
如果把逃跑说成是失败的话,夏尔在其他地方也经历过很多次。从黑尔萨斯,凯斯那里。
但是,夏尔并不认为那些是失败。确实没赢,但也没输。因为自己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了。
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所以,这次即使遇到那样的敌人,也能同样逃脱。根据情况,干脆地打倒他。
这次不一样。
格鲁比几乎完全掌握了这边的秘密。在此基础上采取正确的对策,而且今后也不会出现应对失误。
确实,如果能逃出这里,夏尔还有反击的余地。但是,他已经预见到了会变成什么样。也就是说,伪装成某人接近。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杀光科普特周边的野生动物,就连在宅邸内巡视,他也会让两人一组行动。
把夏尔带到没有窗户的塔上的那个叫莫妮卡的女人,也接受了这方面的指示。
怎么办?
夏尔没有什么可做的。
格鲁比不会让夏尔离开这里。如果不能洗脑,就只有杀了。
也许他现在一直在寻找那个方法,但是,就算是这样,也要等到夏尔在这里筋疲力尽的时候。
在这冰冷的牢房里,自己还能活多久呢?
但是,他也不能把夏尔安置在舒适的空间里。
夏尔想起自己的傲慢,就觉得很悲惨。
一开始自己是怎么想的?夏尔乐观地认为格鲁比可能没掌握这边的秘密,所以夏尔得出结论,只要从高空找到他,夺走他的身体就足够了。
到达科普特时,夏尔才知道情况并非如此乐观。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选择回归呢?夏尔很着急。他对这边的秘密掌握得比想象中还要多,这件事不能置之不理。
从下水道侵入宅邸,或许并不是什么坏手段。但是,那家伙并没有掉以轻心。不,应该说是得到了情报,提前预知了吧。
夏尔为了掩饰偷来的东西,把妓女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如果是格鲁比的话,就算看穿了意图也不奇怪。
被诱入塔中,是一次惨痛的失败。尽管如此,还是有逃跑的机会的。
直到最后一刻,但夏尔以为就差一点了。如果在这里撤退的话,格鲁比又会躲到别的地方。既然如此,便只能继续前进。
无论怎么选择,都正中他的下怀。
所以,自己输了。
而且,夏尔凭自己的力量,已经无能为力了。
自己要死在这里吗?
不,已经没有思考的意义了。
……不知过了多久。
头顶上传来轻微的金属声。
有人打开了那扇小门,观察着夏尔。但是,看不见脸。
时间很短。
她只确认了一下夏尔还活着,就离开了。
如果是那个瞬间的话,能逃脱吗?
如果变成蛇的身体,也许能爬到外面……
触摸天花板并不难。只要变成鸟,就能浮起来。但是,无法继续贴在天花板上的石墙上。更重要的是,出门的瞬间,说不定就会被踩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饥饿感袭来。
夏尔没有任何行李,没有武器和工具。
渐渐失去体力。
不知不觉精疲力尽,睡着了。
……能听到“咯噔、咯噔”的声音。
于是夏尔醒了。
持续了一段时间,又被稍稍打断了。外面到底在做什么呢?
格鲁比似乎不想让人离开这里。
这么说来,那家伙是真的想除掉自己的话,就不要这样慢慢地折磨了,趁自己还没有意识的时候,干脆地刺死不就好了吗?
夏尔不明白,这一连串事件的目的究竟在哪里呢?
是格鲁比袭击了普利斯。
但是,如果他的目的是把自己引出来的话,就不需要这么大的舞台了。
他和同样出现在普利斯的库库罗默有着微妙的关系。虽然有合作关系,但也有某种紧张。
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无论是帕夏,还是格鲁比,都没有袭击普利斯的理由。
这么说来,果然自己才是目标吗?
夏尔躺在地板上。
但是,总的来说,库库罗默似乎是想趁工作之便痛下杀手。
格鲁比在这里等着,他甚至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特意采取了这样的对策。
但是,如果他的目的是刺杀,或者想要控制,那就不需要制造什么事件。上次那么热情地招待,不是只要写信说想见面就可以了吗?
夏尔不知道。
一切。
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墙壁上又传来“咯噔、咯噔”的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又失去了意识。夏尔知道自己的体力正在逐渐耗尽。虽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但照这个样子,再过一天,自己就会因饥饿和寒冷而筋疲力尽。
但是,夏尔什么都做不了。要变成鸟吗?还是蛇?无论哪种方式,都不是能长寿的选择。
偶尔头顶上的小门会打开,确认夏尔在那里。就算不这么做,夏尔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至少做个好梦吧。
夏尔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四面环绕的墙壁但是,头顶是蓝天。
这里是……
米尔克的收容所。
冬日。从二楼到中庭的楼梯上,阳光还没有照进来。
吃完早饭,第一堂课开始前的短暂时间。
夏尔的乐趣是读书。
已经看过多少遍了?悲剧宠姬查尔·梅拉的故事,这是最后一幕。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厨师。但是,其独创性和技术得到了认可,在西格玛皇帝身边工作。不知不觉间,爱情在那里萌芽了。话虽如此,身份低微的她终究只是个非正式的情妇。
当时,成功开拓东方殖民地的西格玛皇帝与塞利帕斯教会的关系非常恶劣。
教会本来就是一个封闭的、宗教信仰极端的组织,而且不愿放弃权力,对皇帝来说,教会只是统治上的绊脚石。
首先,这本来就是远征东方的原动力。因为他们希望建立不受教会权力影响的势力基础。
另一方面,教会组织的干部们对于这位作为情妇的美食家,以及不符合塞利帕西斯教道德规范的生活态度,甚至怀有憎恶。
美食固然是个问题,但首先成为众矢之的是情妇的存在。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性方面的不洁感都是塞利帕西斯教最厌恶的地方。晚年的西格玛帝没能保护好自己。于是,他竟然把罪责推给查尔·梅拉,把她送进了监狱。
但是,这或许才是他真正的罪过,罪有应得。
失去了最好,也是最爱的厨师,他的健康显而易见地受到了损害。政治局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统治者的健康状况。
现在的埃斯塔-福林斯蒂亚王国的王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对于体力不足、时日不多的王者,臣子们都不愿意跟随。
最终,西格玛皇帝被指控犯有其他罪行。
西格玛皇帝愤怒地说“竟敢指控我”,可是当时没有人支持他。被迫让位后,他以隐居的名义被软禁在别墅,之后又被关进监狱。
查尔·梅拉就在隔壁房间。
从声音中察觉到这一点的她,开始用吃饭时借来的叉子,一点一点地削石头墙壁。
另一方面,西格玛皇帝似乎不知道旁边的犯人是谁。尽管如此,看守不在家时,她还是若无其事地和他说话,继续鼓励他。
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打开了一个小洞。不只是声音,至少想在临终时触碰他。哪怕只是指尖。即便被做了那样的事情,查尔一直爱着他,然后。
看到从墙上的洞里看到的指尖,西格玛皇帝终于明白了……
“你在读什么?”
在头顶上出现的阴影,金色的头发摇曳,是玛利亚。
“老样子,塞利帕西斯帝国历代志。”
“诺尔真的很喜欢读书,我可学不来。”
就这样,她挥挥手走了。
在院子深处,科威尔和爱丽正在争吵。
“科威尔是个笨蛋。”
“为什么啊!”
“这么乱,你以为谁来收拾?”
“呜。”
真的,总是用尽全力到处乱跑。意外的愚蠢啊。不,一点都不意外。不禁让夏尔苦笑。
“老师快要过来了,要是不赶快把它弄干净,米尔克先生又会骂我们的。”
韦斯特迅速地把散落在地板上的东西扫到一起。
他很细心,动作也很快。
总觉得很舒服。
回想起来,从前世到现在,那是夏尔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
来到普利斯之后,整日忙着工作,简直就像个成年的上班族。
不过,夏尔并不是一个好员工。因为在以终身雇佣为前提的子爵家,夏尔只考虑自己的方便。
然后。
“夏尔。”
一头乌黑的秀发。
五官精致的薇薇安温柔地向夏尔打招呼。
“夏尔。”
“什么?”
“夏尔,能听见吗?夏尔。”
“怎么了?”
“醒醒,夏尔,你还活着吗?”
诶?
“求求你,回答我吧,夏尔……”
……黑暗中的意识渐渐苏醒。
墙边传来的微弱声音。
这里不是收容所。头顶上并没有广阔的蓝天,只有灰色的石壁。
但是,声音是真实的。
“薇……薇薇安?”
夏尔一下子跳了起来,光是这样就感到轻微的眩晕。
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那里开了一个小洞,连一只胳膊都穿不过去。
夏尔检查头顶,确认没有被监视。
就这样,夏尔慢慢地靠近她。
“太好了!还活着。”
“薇薇安,你怎么来这里的?”
“我听到声音了。”
声音?谁的?
“夏尔,两天前,外面出了大事,大家突然变得很奇怪。”
从那之后过了两天了吗?
格鲁比的精神操控魔法竟然如此强大。不分青红皂白地动员城里的居民,太不人道了。
“可是,薇薇安呢?为什么?”
“大概是听到了女神的声音吧。”
女神的声音?是有人保护了薇薇安不受魔法的影响吗?
“她说要我帮忙。”
“真的是女神吗?”
“嗯,她说本来想自己去,但是因为有可怕的使徒在监视,所以自己不能去。但是她说没有看到人类,也许能让我能做点什么。”
夏尔想起了,自己因为梦魇病倒时见到的女神。
但是,她不能来帮忙。明明是神,却害怕“使徒”吗?
只是个无足轻重人类的薇薇安,能躲过那个使徒的监视吗?
这实在出乎夏尔的意料。
“可是,薇薇安,这里很危险。”
“嗯,所以赶快出去吧。”
“怎么做?”
“我会努力挖的。”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夏尔再次抬头看向头顶。
有人定期巡视,确认夏尔的情况。如果在那里发现了墙上的洞的话。
脚下散落着被削掉的砖屑,这可不妙。
“薇薇安,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那个,不是有个池塘吗?”
“池塘?蓄水池里面?”
“最里面有个可以钻过去的洞,从那里开始。”
我的天啊,现在是隆冬时节,明明都结冰了。
“这个洞呢?”
“这个。”
在洞的另一头,薇薇安指着凿子。
仔细一看,她的手也伤痕累累。肯定是不顾一切地挖的。
“没怎么找到吧?”
“偶尔有人经过,上面的走廊。不过,她们不会来这里的仓库来看的。”
夏尔大致掌握了位置关系。囚禁自己的这座监狱,就在魔像房间对面的走廊安穿过池塘中的水路,潜伏在这里。
怎么办?
离开这里……不行。
要带着薇薇安,再回到水路吗?姑且不论体力是否支撑得住,忍受冰水的寒冷也没关系。但是,问题还在后面。
要是有人追上来怎么办?既然已经过了两天,那么就可以使用支配者。但是,这样能打倒的只有一个人。
这两天,格鲁比的部下都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次不可能一个一个地打过来。必须同时面对的都是独当一面的战士。
不,不仅如此。如果知道自己逃跑后,格鲁比这次一定会动真格的。
用那个精神操作魔法,动员街上所有的人,把自己逼到绝境。不行。
而且,还要带着薇薇安一起逃跑,夏尔可不想把她也卷进来。
“夏尔。”
薇薇安哽咽着说道。
“终于见面了。”
“薇薇安。”
“我想碰触夏尔,可是……”
洞不是很大。尤其是这边窄,夏尔的手臂无法通过。
“等等,薇薇安。”
你想想。
怎样才能既保护薇薇安,又保护自己呢?
“薇薇安。”
“嗯。”
“可能会有点痛苦,不要紧吧?”
“嗯。”
只能做了。
格鲁比几乎掌握了夏尔所有的力量。无论夏尔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接近他。
……但是,如果自己在这里呢?
“薇薇安,我先去那边吧。”
“可是洞……”
“你知道我的力量吧?”
“咦?”
“我可以变成一只鸟。”
“嗯。”
“不过,也可以变成其他动物……也就是说,只要借助身体的话。”
“嗯。”
接下来才是关键。
集中注意力……变成蛇。
好冷!
身体僵硬,使不上劲。
夏尔想念温热的布,不想离开这里。
不,只是一点点。只要通过那个洞,马上就……
马上,什么来着?
不,总之,通过了。不通过的话……
啊。
出去了。
洞对面的地板……变回人类。
“哈、哈、哈……”
“夏尔!你没事吧?”
太好了,完成了。
但是,智力的下降并不是一般的严重。
蛇和鸟有天壤之别。比狗还糟糕,虽然比虫子好得多。
“太好了……夏尔……”
薇薇安眼角噙着泪水,依偎在夏尔身边。
也许是为了从水里穿过去,薇薇安穿得很单薄。天气一定很冷,一开始肯定是浑身湿透地在这里挥动凿子。
“薇薇安,继续刚才的话题。”
“嗯。”
“我还可以做一件不一样的事。”
“什么?”
“我可以把身体借给你。”
对,这是夏尔的计划。
“如果我离开这里,监视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就算逃走也没用,格鲁比有很多手下。”
“嗯。”
“所以我不会强迫你。薇薇安,你能借我的身体待在这里吗?”
“什么?!”
会吓一跳吧。
那是当然。
“可、可是,夏尔呢?”
“我要借用薇薇安的身体,一定会,不,绝对会毫发无损地归还给你。只是……”
“只是,什么?”
“希望你能等我一天,我知道这会很难受。”
把蛇的身体和自己的身体借给薇薇安。但是,夏尔也必须接受薇薇安的身体。否则就无法接近留在室内的格鲁比。
而且,支配者的冷却时间是一天。也就是说,夏尔的身体被疲劳和饥饿折磨,她必须再忍耐一天。
“我做!”
“可以吗?可是,危险啊。”
“是的!”
薇薇安立刻回答道。
丝毫没有犹豫。
如果格鲁比连身体的交换都预料到了呢?也就是说,如果意识到不仅可以剥夺,还可以给予的话……
要是发展成那种情况,就没有办法了。夏尔只能乞求饶过薇薇安的性命,向他屈服。
“……知道了。”
夏尔集中意识。
首先,交出蛇的身体。
“接下来,我要把我的身体交给你。之后,我会借用薇薇安的身体,我希望你想像自己变成蛇。然后,你就可以通过这个洞,到达另一边。”
“嗯。”
“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一旦进入对面的房间,就要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变回了人类,变成我。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挽回。”
“知道了。”
“……那就干吧。”
夏尔暂时变成一只鸟,她变成蛇。夏尔很快就代替了薇薇安,捡起掉在脚边的蛇。
“抱歉。”
蛇虽然有点不知所措,但似乎马上想起了什么,就钻进了洞里。刚掉进对面的房间,夏尔原来的身体就出现在了那里。
只是,不出所料。智力下降的影响非常可怕,她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我走了。”
夏尔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就离开了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