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木制楼梯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但似乎不是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开了。
艾薇不安地环顾四周,然后凝视着夏尔。仿佛在说,要是趁她一不留神就死了怎么办。
在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是哈利。
“真的啊……竟然醒了。”
虽然没有大声说话,但他似乎也很吃惊。
站在门口不动的话,会妨碍到哈利。意识到这一点,艾薇又慌忙挪到一边。拿着托盘的哈利慢慢地穿过那里。
端来的是装满水的杯子、木汤匙,还有一盘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汤。
哈利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要给夏尔喂汤喝的时候,艾薇突然跑过来,一把夺过了木勺。然后,她轻轻地把汤匙插进汤里,递到夏尔面前。
“……能喝吗?”
夏尔点了点头,汤匙地靠近了嘴边。
一口……只能芳醇用这一句话概括。这个汤相当够味,是有手艺的人奢侈地使用材料的结果,也就是说。
“好吃吗?”
夏尔还是发不出声音,只能点点头。
“这个啊,是子爵府上的塞恩厨师长特意做给我们吃的呢,希望在你醒了后给你吃。”
原来是这么回事。对于这一道菜,夏尔心服口服。
但是,也有不能理解的部分。夏尔知道厨师长欣赏自己,但没想到会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
因为材料很奇怪,就像用最高级的食材长时间烹饪的一样……既费钱又费功夫,这简直就是子爵和客人口中的菜肴。
在夏尔看来,萨菲斯才不会为了夏尔这种说不一定就会醒过来的人,特地允许厨师长使用这种食材。
也就是说,这是厨师长的独断专行。
“夏尔,不用勉强,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味道无可挑剔,但肠胃比想象的还要虚弱。再这样下去,之后会肚子疼的。尽管如此,多少还是能吃到热腾腾的食物。
“那么,接下来就由我来收拾吧。”
哈利再次拿着托盘,走到
“哈利和其他的人都轮流来看过情况了,沃尔特、布鲁斯和威廉也是。”
原来如此。
“我对药没那么了解……所以请扎莉娜小姐从神殿过来。”
等等,是不是把事情弄得太大了。
怎么办?从现在开始,夏尔担心的是治愈后的问候。
在夏尔内心慌乱的同时,艾薇却忙于整理着心情,她的脸上依然挂着哭笑不得的表情,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握着。
她看起来很憔悴。
“夏尔,你已经卧床五天了……我以为不行了。”
五天!?
原来如此,自己也会衰弱到这种地步。
脚步声又回来了,门开了。
“艾薇小姐,你先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但是……”
“你不是一直没睡吧?有什么事我马上叫你。”
刹那间,她回头看了夏尔一眼。
难道说,她已经连续五天没有休息过了吗?
她察觉到了夏尔的脸色,立刻回答道。
“那……我先去躺一会儿,麻烦你了。”
“交给我吧。”
艾薇关上了门,哈利“呼”地吐了口气。
“夏尔,你也该休息一下了,我看你还没有从疲劳中解脱出来。”
累了?别表现得怪怪的?自己不是一直躺在这里吗?
“你不记得了?那倒也是,一直在努力工作的你肯定不觉得吧。刚开始从子爵的宅邸搬到这里的时候,你已经筋疲力尽了,大概过了一天左右,你突然发作性地开始胡闹、大喊大叫……”
是那个噩梦。
真是可怕的拷问。对于上辈子就习惯了疼痛的夏尔来说,这也是酷刑。
“几乎持续了三天三夜。由于大家都担心你会因为挣扎而受伤,所以必须有人一直在附近看着……不过,就在今天,你就不怎么动了,唉。”
哈利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移开了视线。
这……也就是说,因为梦魇病的恶化,夏尔连挣扎的精神都没有了,剩下的就只有等死了。
“不过,既然你已经醒了,就应该有恢复的希望。话虽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好好休息吧。”
说着,哈利给夏尔盖上毛毯。
夏尔乖乖闭上眼睛,意识渐渐远去。
再次醒来时,从窗外照进来光的颜色变了,已经是傍晚了。
然后,坐在夏尔旁边的人也切换了。
“哦,你好像醒了。”
穿着纯白功夫服的老人,是徐福。
“嗯……”
“好像也能发出声音了。嗯,就诊脉而言,你恢复得很顺利。”
普利斯冒险者公会的会长,在这种地方真的合适吗?
“你好像带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孩子回来。”
……有意思.……啊,是乔伊斯。
它能读懂人心,夏尔想提前告诉徐福,试着动动嘴巴,但喉咙还是有点沙哑。
“嗯,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我多少有些了解。”
凭借识别眼的能力,他对乔伊斯的能力了解到什么程度呢?另一方面,夏尔也很在意,乔伊斯是否能看穿徐福的内心。
“夏尔,首先要努力恢复体力。思考未来,努力什么的,以后也可以。现在回想起来,你还是个孩子,却工作得太辛苦了。”
夏尔也没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身体却跟不上。
“那么,固体食物好像还不太好消化……药的话,能喝吗?”
“是、是的。”
“那就好。”
徐福取出桌上的壶,把木匙插进去,从里面可以看到黏稠的黑色黏液。
“虽然有点苦,但对喉咙和肠胃特别有效。来,张开嘴。”
照他说的张开嘴。在这时,一把勺子飞快地向前推进!
“唔——呜!”
“喂,可不能吐出来呀,把它喝下去。”
“咕噜。”
“对对,就那样打开喉咙一口气。”
“咳咳咳!”
喂,你这老家伙。
由于太过苦涩,夏尔下意识地想要吐出来,可是徐福却突然抓住夏尔的鼻子。在夏尔换气的同时,他把汤匙塞进喉咙里,强迫夏尔喝下去。
“……水。”
“水还是忍一忍比较好,会稀释药的。”
看穿了夏尔的反应,徐福不怀好意地挑了挑一边的眉毛,笑了。
口腔里的味道很奇怪。明明今天早上是厨师长汤的天堂,到了傍晚就变成这样了。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不必担心了。好好养病就行了,哈哈哈。”
第二天中午,楼下的大门被打开了。
就这样,夏尔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朝上面走。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夏尔!可恶的罪人,夏尔在吗?”
用这种称呼的女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
身穿深蓝色法衣的琳,一只手抱着大行李。
“我代替萨迪斯来看你了,你感觉怎么样?”
“啊……谢谢。”
夏尔勉强还能发出正常的声音。
多亏了昨天的药。
这个暂且不论……
“那个……”
“你是在找萨迪斯吗?我怎么可能把幼女带到这种地方来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点夏尔同意,自己是个病人。如果是有抵抗力的大人就另当别论了,如果让像萨迪斯这样的孩子介入的话就不好了。
梦魇病很可怕,自己得救了,但其他孩子可能就不行了。相反,如果琳把萨迪斯带到这里,夏尔会立刻把她赶走。
“恶魔之子夏尔,就是你肮脏下流的坏心思吧,果然考虑到可怜幼女的贞操,还是不能交予你!”
一个即将死去的七岁孩子怎么样才能觊觎少女的贞操呢?这家伙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请问,琳小姐,行李是什么?”
“哦,你说这个吗?”
她放下了行李,地板发出砰的一声。
“你是病人,必须好好吃饭,增强体力。”
“是、是的。”
“所以,我要让你尝尝我家乡村里流传下来的最好的菜肴。”
“那……谢谢你?”
菜吗?虽然夏尔不知道自己能吃多少,但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把食材和厨具带过来了吧。二楼有厨房。
但是,像是无视夏尔内心的疑问,琳麻利地取出了行李。首先是一个小炉子,是黑色金属做的。
然后,在炉的左右各立一根铁棒。那根棒子的前端是双叉的,可以钩住棒状的东西。在那里,安置了沉甸甸的带骨肉。
“琳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点火了。”
在夏尔不知所措的时候,琳就这样点燃了炉子。然后,一边旋转带骨的肉,一边持续加热,直到颜色适当为止。就像前世所说的旋转烤肉一样。
“呵呵,吓到你了吗,夏尔?”
“那个,琳小姐,真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可是猎人的女儿哦!去塞利帕西斯留学之前,我一直生活在冯·凯诺侯爵领地的雪山上。把这种程度的猎物烤着吃,简直是小菜一碟。”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有那么高超的箭术。
虽然没有艾可那么厉害……不,如果考虑到她还有很多技能的话,这个女人的才能绝不逊色于艾可。
但是。
“呜……咳咳,咳咳!”
她身上缺乏某种决定性的东西,夏尔不得不这么说。
正在烤的生肉开始冒烟。准确地说,是从肉里漏出来的多余油脂掉到炉中的炭火上,蒸发掉了。室内弥漫着油腻的空气。
“差一点了,感觉还不错。”
“那个,琳小姐,空气有点……”
“是的,做得非常好。”
她看准烤好的时机,迅速地把肉捞了上来。
“来吧,夏尔。”
“嗯?”
“拿着两端。”
说是要拿,但是夏尔现在坐在床上。
双手拿着这么大的一块带骨的肉,指尖会变得油腻腻的。
“拿着。”
她再次催促道。
“刚烤好的肉是最好吃的。”
琳没有要帮夏尔拿点纸巾的意思,于是乎,夏尔只好不情愿地伸出手。
啊,果然,手粘糊糊的。而且,肉汁眼看就要掉到被子上了。
“然后就这样一口气咬下去!这是最美味的吃法。”
面对这反常识的发言,夏尔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道。
“那个,琳小姐。”
“病人不应该顶嘴。‘身心紊乱之时,不应该忤逆他人’……圣典里也有这样的说法哦!”
啊,不行。
夏尔完全忘了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来,吃吧。”
夏尔放弃了,咬了一口肉。
……唔?
确实,有值得说的话。
只是烤肉而已。当然,虽然用盐和香辛料调味,但烹饪本身非常单纯。
那么,这美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照这个样子,全部吃掉。”
夏尔很想吐槽,自己可是个病人,勉强塞进胃里也不太合适。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烤肉顺利地进入腹中。或许是昨天徐福的药起作用了。
“嗯,不错嘛,夏尔,差不多吃完了。”
“……托您的福。”
“能吃这么多,康复也不是很遥远的事了!为自己能活下来而高兴吧,污秽的罪人!”
说完,琳就转身离开了,不做任何善后。
房间的角落里,炉子还在不停地冒烟……而夏尔的手上,则是粘糊糊的大骨头。当然,
怎么办,这个……
夏尔想吐槽,比起罪孽的污秽,更应该先把自己这个房间的污秽弄干净吧。
这种困扰的状态,在半个小时后就解决了。
“……真是的,我还以为你在干什么呢。”
“得救了。”
接下来来探病的是加琳娜等人,艾迪玛和莉雅也在。
“居然对我们的主人这样,那个琳,果然还是需要一点再教育吧?该怎么做才好呢?”
对加琳娜的问题,艾迪玛举手回答道。
“好的好的!我觉得让她在店里工作比较好!”
“你说的店,是我们的吗?”
“嗯!是的,夏尔大人!”
“我觉得很难想象。”
琳在那家妓院工作……不可能……啊,不过可能有点意思。但是,首先能胜任吗?
“好的,洗手。”
莉雅把装有洗涤剂的热水倒入脸盆里,然后端了过来。这样手的黏腻感就消除了。
可是,为什么还要附上湿毛巾呢?
“被子的情况很糟糕啊。”
“嗯,怎么都是肉汁。”
“唉,只能先把床单换了,再洗一道了。反正,一直出汗,睡了一个星期左右,被子和毛毯都得换了。”
经她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还有,你穿的睡衣和内衣也要换洗。”
“啊,对,是啊。”
“顺便把汗流浃背的身体也洗干净。”
“嗯、嗯。”
察觉到异样的气息,夏尔往后退。但是,终究是生病的孩子。
隔了几天好不容易才勉强从床上站起来的状态,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逃避的。
当加琳娜和莉雅一口气冲过来的时候,夏尔动弹不得,被按倒在床上。
“好!我按住主人的肩膀,莉雅你快点把它脱下来!”
“遵命!”
“等、等一下!”
“上面也脱吗?”
加琳娜歪着头,仿佛在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是夏尔大人说的话,要清理你的身体吗?”
“嗯,谢谢。不过,我会自己做的。”
“乖,病人就躺着吧,我们会帮你脱掉的。”
“住、住手。”
但是,抵抗是徒劳的,夏尔被轻易地剥去衣服,全身被摸了个遍。
“好,第一阶段,结束。”
“哈?还有后续吗?”
“去除最低限度的污垢后,接下来就是洗澡了。
如果要洗澡的话,刚才的就不需要了吧……
夏尔赶紧用掉在脚边的浴巾盖住身体。
“嗯,这么说来……”
夏尔很在意,就问了一句。
“艾薇呢?”
“哦。”
加琳娜耸耸肩,莉雅代替她回答道。
“相当累了,现在躺在楼下的客厅里,斯特拉她们在看着。”
一定是护理太累了,连艾薇都病倒了。
否则,她不可能允许这样的暴行。或者应该说是艾薇会亲自动手。“夏尔是我的!”,她会说着诸如此类的蠢话。
“是吗……给你们添麻烦了。”
“哈哈哈,别说无聊的话了!”
说完,她“嘘”的一声,啪嗒啪嗒地挥了挥手。
“赶快去洗澡吧,趁这个时候,我这边会弄好的。”
“谢谢。”
“啊,危险!”
艾迪玛跑过来,帮助夏尔不要从楼梯上摔下来。
之后,这次是在浴室里,夏尔被艾迪玛和朱莉狠狠地摸了一遍全身……
傍晚时分,夏尔以一种异常平静的心情打着瞌睡。
吃得饱饱的,洗净了身上的汗,躺在晒得干干净净的被子里。光是这样就已经很舒服了。
身体确实虚弱了。尽管如此,自己正在一点点恢复力量。夏尔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请进。”
开门进来的是伊弗洛斯。
“嗯……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还要精神。”
“给您添麻烦了。”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今后希望你能比以前更加为子爵家尽心尽力。”
明明是来探病的,说的话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夏尔不禁苦笑。
“唉,第二句话就这样。”
“夏尔,这一次,你也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是我在宅邸里倒下的缘故吗?”
“不,因为塞恩那个笨蛋做了一件大事。”
那个汤,这么说来。
“塞恩偏偏把阁下的高级会餐肉,差不多都用来做给你喝的汤了。结果,把用这些边角料做的汤端给了客人……为了平息,真是花了很多功夫。”
“哇……”
夏尔差点被炒鱿鱼。在最坏的情况,物理上。
“那可真不容易啊……”
“没错。”
虽然这么说,但是伊弗洛斯的脸上却看不出愤怒和焦躁。相反,他甚至笑了。
“但是,可以吗?”
“什么?”
“伊弗洛斯大人,现在是年末的这个时候吧?我想你应该很忙吧。”
“当然,我也不想占用多余的时间,可是大小姐那边一直在说呢。”
原来如此。
梦魇病是在宅邸内发作的。这样一来,流言就会在佣人之间传开。莉莉安娜马上就听到了。
听说夏尔生病了,她会怎么做呢?但是,梦魇病是夺去老人和孩子生命的可怕传染病。
虽然很少被传染,但万一发生什么事……所以,伊弗洛斯也没办法,只好主动提出亲自去看看,才打消了大小姐的念头。
“那么,请伊弗洛斯大人转告大小姐,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当然。”
回答完这句话,伊弗洛斯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怎么了?伊弗洛斯大人。”
“呵呵,没什么?”
伊弗洛斯笑着说道。
“原来你也算是个人类啊,竟然因为生病差点死掉了。”
“那当然。”
“就算漂流到海盗的根据地也不会死的你,能躲过黑尔萨斯·库班的眼睛活下来的你,居然会病倒,呵呵呵!”
“这……就算有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算了。”
伊弗洛斯收起笑容,表情略显认真。
“对了,名字定好了吗?”
“名字?”
“这是解放奴隶的程序。再不弄清楚的话,今年就来不及了。我想尽快,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在新年伊始,就让你成为大小姐的同学。”
没错。如果夏尔什么都不说,姓就会变成「恩拜奥」。
“嗯,首先……”
“嗯。”
“我叫夏尔。”
“嗯,确定吗?”
“是的。”
夏尔在这个世界上的真名,出生后第一个被赋予的名字就是夏尔。
“我不是修加村的诺尔。”
“什么?”
“那只是权宜之计,捡到我的农民只是在手续上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给我起了名字,所以我真正的名字是……夏尔。”
“哦……原来如此。那你姓什么?”
那是……
“我不知道。”
“嗯?”
“在告诉我自己的家名之前,父母和村子就都已经不在了。”
“看来事情很复杂啊。”
夏尔出生长大的地方,林加村。
那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虽然伯爵的残忍行为还让林加村的名字广为人知,但不久之后,大家就会忘记它了。
但是。
这样好吗?
“不过,详细情形以后再说,不管怎样,先得把姓氏定下来……夏尔?”
对夏尔来说,那是个糟糕的地方。被虐待过,甚至差点被杀。
尽管如此,自己确实是从那里来的。夏尔在那里出生长大,然后,从那里开始了自己的人生。
而且,那个村子的人。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这成了伯爵和黑尔萨斯欲望的牺牲品。现在,那个广场上还躺着化为荒野的白骨。
没有人来吊唁。
谁也想不起来。
……这样真的好吗?
“……林加。”
“嗯?”
“夏尔·林加,我想这么说。”
回过神来,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行吧,我去办手续。”
说完,伊弗洛斯转身离去。
“夏尔。”
“是。”
“让你死在这种地方可不好办,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他哼了一声,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晚上,楼下又吵了起来。
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声音判断,好像还有艾薇。
过了一会儿,几个脚步声靠近了。
“请进。”
敲门后冲进来的果然是沃尔特他们。
“你看起来好多了!”
艾可满脸笑容地说。
“哦?这回你看起来很正常嘛!哈哈,太好了……走吧!”
因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艾可用脚后跟狠狠地踩在沃尔特的脚尖上。
“哈哈哈……没关系,好像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
“嘿,夏尔。”
这时,布鲁斯插嘴道。
“这种过分的关心,难道不是你生病的根源吗?这里还是放松点吧。”
“是啊,再粗枝大叶也要活下去哦,夏尔!”
艾可瞪着依然面带笑容放言的沃尔特。
“是啊,沃尔特先生,我想向你学习。”
“不行,夏尔,长成这样的大人可不受欢迎哦。”
“喂喂,太过分了。”
但艾可没有理会,继续说下去。
“好的,给,这是今晚的饭,是店长做的。”
“实在对不起。”
“还有就是能增强体力的药汤,现在哈利先生在神殿里请人做,应该很快就会拿来了。”
这个,到处都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夏尔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这份恩情。
但是,艾可似乎看穿了夏尔的这种想法,抢先说道。
“夏尔,你不用在意,好吗?”
“什么?”
“大家都只是出于自己想法才这么做的,对吧?”
夏尔吃了一惊。
没错。
社会上的回礼是“必须”的,这就是“关心”的意思。
但是,这样做其实很失礼吧?
大家都在担心生病的夏尔,做了很多事情。
夏尔焦急地想要回礼。这并非夏尔有礼貌,只是胆小而已,只是想早点偿还背负的债务而已。
可是,对于那样的真心,急于取而代之的回报,真的好吗?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
自己是不是生活方式大错特错了?
总之,夏尔吃了端过来的饭菜。现在,固体食物也可以正常食用了。
然后,哈利来了。扎莉娜煮的药汤虽然很苦,但夏尔还是喝完了。
因为还是病人,他们立刻离开了房间,没有灯光的室内几乎一片漆黑。
又过了一段时间。
夏尔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慢慢地向这边靠近。
没有敲门,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
“夏尔,你睡了吗?”
走进房间的是乔伊斯。
“嗯,还没呢,吃了没多久。”
“是吗?”
乔伊斯一手提着灯笼,左右环顾,然后轻轻地关上了后面的门。
“吓死我了,没想到你会突然倒下。”
“我也是,真没想到。”
“那之后,我也被关了一段时间?说是可能生病了。”
幸运的是,比夏尔年龄大的乔伊斯体力充沛。没有受到梦魇病的折磨,现在也像这样健康地活动着。
“乔伊斯,从那以后……我几乎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大家过得怎么样?”
反正夏尔也想从乔伊斯那里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就是抱着这种程度的心情问的。
然而,面对这个问题,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怎么说呢,我没看到。”
“你看不见吗?”
“你看,我会看到的,大家都在想什么。”
“嗯。”
虽然乔伊斯看不见夏尔的心,如果是别人的……也就是说,那些人守护着因梦魔病而痛苦挣扎的夏尔的心情,也会自然而然地理解。
“尤其是前天晚上。”
“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于夏尔的提问,乔伊斯摇了摇头。
“医生已经走了,他说太晚了。”
“原来是这样啊?”
“不,他没有明确地这么说。大家都隐约察觉到了。像我这样的人,因为听到了医生在想什么,所以……”
夏尔还记得前天晚上醒来时身体的感觉。确实,那时自己濒临死亡。
“然后,艾薇小姐……尖叫着说,请你想想办法,什么都可以,请帮帮我。她抓住哈利先生的胸口摇晃……还有,琳小姐,那个,受到你照顾的萨迪斯,想办法向神殿里的女人哭喊。但是,谁都无能为力。后来,从女神殿里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说着说着,乔伊斯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大概是想起了当时在场的人们的心情吧。
“没有办法了,她这么一说,艾薇小姐就瘫在地上了,那时我听到了……什么都可以,神也好,什么都可以,把自己当成代替品吧……我,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了,那个……”
乔伊斯用指尖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
“她说不想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想法了,不想让孩子死掉……”
泪珠接二连三地滚落,就算用袖子擦也来不及了。
“我看到了黎明的海滩,但只有波浪的声音。所有人都躺在海滩上,在那里被开膛破肚的是丈夫,趴在波浪边的是外甥……她手中抱着的是……”
那是不能偷窥的东西。
但是,事到如今,这么说又有什么用呢。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痛苦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连只会像这样用拙劣的语言听取解释的夏尔,也是如此。如果他能直接感受到别人的想法,那就更不用说了。
在故乡的村子里,恐怕是被凶恶的海盗们袭击了,自己以外的村民都被杀了。其中包括她的丈夫、外甥,恐怕还包括肚子里的孩子。
在夏尔濒临死亡的时候,她心中漩涡的感情是……如果回想起当时的失落感……到底给她带来了多大的痛苦呢?
“喂,夏尔。”
乔伊斯哽咽着,肩膀颤抖着。
“你千万别死,千万别死啊,死了的话,我会哭的。”
这是一句意义不明,含糊不清的话。
但是,这是一个敏感、容易发热的纯朴少年的想法。
楼下有动静。
这似乎才让他回过神来。
“我要回去了,夏尔,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又悄悄地溜出了房间。
就这样,夏尔的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苍白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
想起来,那是多么温柔的光啊。
月亮在太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如果是前世,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自己能看到满月呢?既然是小小的月亮,为什么不躲在地球的阴影里呢。当然,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夏尔也知道原因。即便如此,夏尔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事实上,月亮并不是因为太阳而发光的。那么,它是被什么样的光照亮了呢?
……那光的源头,或许是。
也许不是在遥远的太阳上,而是在这里,在人间。
想到这里,突然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各种各样的想法涌上心头。但是,现在的夏尔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