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暴发户的诀窍

“真有意思……我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来没遇到过说这种话的人。”

第二天晚上。

夏尔现在在格鲁比的卧室里。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放着松软的沙发和高级感十足的方桌。整面墙都是玻璃的,而且是透明度最高、价格最昂贵的东西。

左右两边都是厚厚的红色窗帘。此外,在它的两侧,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在磨砂玻璃中点着灯。就在他脚边,房间拐角处,放着一只用南方产的黑色高级木材组装而成的漂亮钟表。

“我应该多请几天假的……又或者我应该住在普利斯。”

“怎么可能,格鲁比先生,你不是有工作吗?”

“是啊,真是的,连自由都没有都让人头疼。”

即使在夏尔拒绝之后,格鲁比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

夏尔本以为会很尴尬,没想到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叫着“夏尔”,还和自己一起吃饭。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话,那就是从刚才开始的。以前,除了去宝物库的时候,总是有女人伺候,可是从晚饭前后开始,如果没有必要,就会让人离开。

然后,格鲁比把色情话题封印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就各种各样的问题征求夏尔的意见。

现在让他感到有趣的是夏尔前世学到的知识,进化论的观点似乎让他乐此不疲。

“可是,夏尔。”

“什么?”

“以这个世界的平均水平来看,你学习得相当努力,思考得也很清楚,有很多有趣的想法。这很了不起,但多少有点学术性,啊,怎么说呢,你是不是有点过于木脑壳了?”

“也许是吧,可是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格鲁比不嫌累,从晚饭前不久开始,就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和夏尔交谈。就像舍不得浪费时间似的。

“可不是吗?你的话里没有提到怎么才能赚钱。”

“这个嘛……嗯,或许是吧。”

进化论的观点未必就没有商业价值。或者说,从宏观上看,人类的经济活动就是生物的自然活动。

在格陵兰岛和澳大利亚殖民地人类没有考虑到环境的脆弱,不断地浪费资源。其活动的本质与微生物并无二致。如果培养皿中有充足的养分,细菌只会不断地自我增殖。

所谓生物,只考虑现在而活着。反过来说,现在只要有剩余,就一定会有人钻空子。

就像在火山灰覆盖的土地上迅速发芽一样,就像蜣螂一样的昆虫出现寻找牛粪一样……而且,在“已有”的东西为前提,人和动物都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也就是说,在尚且不稳定的时候,去寻找更好的着陆点,这样的模仿,没有任何一种生物会跟随。

……这话对格鲁比来说很好听。但与此同时,似乎也让他产生了过于学院派的感想。

“夏尔,知识本身就是一种娱乐,但我认为有用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有用吗?”

“是的,简单地说,就是钱。”

说罢,格鲁比嘿嘿一笑。

“你不是帮米尔克干活吗?他是怎么告诉你关于钱的事?”

夏尔开始挖掘记忆。

“嗯……穷人认为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实现。所以,虽然嘴上说要追求梦想,实际上却被后面的欲望和需要所逼迫。但是,有钱人却相反,他们追求自己的梦想……”

“哈哈哈!”

格鲁比大笑起来。

“夏尔,太过分了,哈哈哈,这不是有点尖锐吗?”

“啊?什么?”

“这简直就是在讽刺我嘛!哈哈哈!”

看来是真的中了他的笑点。虽然很痛苦,但他摇晃着身体,依然止不住地笑。

“那个,格鲁比先生,您对钱的事情是怎么看的呢?”

“我吗?”

格鲁比终于收起笑容,转向这边。

“钱就是钱。如果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没有钱就无法开始。如果想要钱,就得有赚钱的欲望。”

“可是,大家每天都会想着赚钱吧?”

听到这个问题,格鲁比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到的一切都与钱有关。这个沙发多少钱,谁花多少钱买,做起来要花多少钱,今后能不能买?人也一样。

见面交谈,这家伙能让自己赚到钱吗?信息总是在流动。但是,那些蠢货只是听之任之。与其说是愚蠢,不如说是懒惰。听好了,他们只是一味地以钱为中心考虑问题。”

“……原来如此。”

虽然夏尔说了“原来如此”,但是还没有明白。

在这一点上,夏尔远不及格鲁比。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对金钱保持着彻底的关心。这不是单纯通过获取知识或学习就能赶上的。

“我是暴发户。”

格鲁比一边将那庞大的身躯向前倾,一边平静地说。

“我第一次决定经商,是在二十岁之前。作为一个不起眼的药剂师,我没有什么财产。然而,在我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机会,也就是萨哈利亚东部的冲突。海上到处都是海盗,因此,大部分商品都经由瓦迪拉姆进行交易,当然价格也是很贵的。”

萨哈利亚西部存在相对稳定的王国。但是,东部的情况却很糟糕。以尼喀麦尔氏族为首的许多强有力的诸侯,不断地进行着离合集散。

得益于此,对岸南方大陆西岸的王朝也兴亡反复。例如,曾经金碧辉煌的贝塞汉王国,也卷入萨哈利亚东部频繁发生的豪族之间纷争,在大约一百年前就已经灭亡。

“一旦发生战争,药品就会大卖,所以我决定压在这上面。当时,我手上仅有一百枚金币,这样做不了什么大生意……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这个嘛……一半存银行,另一半……不,可是这样的话……”

“是的,那就赚不了钱。这么小的一笔钱,连船都租不起。结果,就和其他人一样,要特意走陆路去瓦迪拉姆王国。那样的话,就等于什么都不做了。”

“那么,格鲁比先生,您选择了什么?”

于是,他用一根手指在空中刺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

“我买了一块地。”

“土地?为什么?”

“不过,我付的只是定金,其余的按月分期付款。”

“咦。”

“拿这块地做抵押,我借到了两千枚金币。”

“啊?!”

顾不得夏尔的惊讶,格鲁比继续说道。

“我用这笔钱买了船。不过,这也只是定金。另外,因为必须采购药材,所以让中间商每人拿了两百枚金币。”

“那个,保证呢?”

“因为我们没有什么业绩,就算那笔钱被他们拿走跑路也不奇怪。然后进了货,就和那些不要命的船员一起,渡过满是海盗的大海,很简单吧?”

这与其说是生意,不如说是赌博。

“太乱来了!只是碰巧顺利而已。”

“没错。不过,夏尔,这本来就是一回事。我想问一下,你所说的乱来指的是哪一部分?”

“全部!尤其是在渡海的地方。”

然后,格鲁比摇了摇头。

然后,他以劝诫的口吻说道。

“商人只有进货才能获利。但是,自己一个人完成采购是不可能的。除了信任有关系的中间商,寄存相应的钱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万一被人带着钱逃跑了?所以鉴别很重要。有些人第一次很好,第二次就会背叛。”

“一开始就是走钢丝?”

“当然,在那边卖商品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并不是所有的商品都能以你想要的价格一下子卖出去,还是要有中间商出面。但是,这一切会变成什么样,不做之前是不知道的。”

多么复杂啊。夏尔很清楚,如果是自己的话,估计早就放弃了。只要有人在某个地方露出獠牙,不就很容易被掀翻了吗。

“那么,你的意思是赌赢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不只是这样。还有一点,就是要好好地看清对方,你对于对方来说,要一直是必要的存在。”

“必要……为对方着想之类的吗?”

“不对不对。”

格鲁比挥挥手,重新坐好。

“那我就具体说说吧,我把止痛药带到萨哈利亚。但是,收购这些药的萨哈利亚的商人们怎么做才能赚到更多钱呢?与其在药品销售中做中介,还不如直接把药全部偷走,说不定还能赚钱,但是……”

格鲁比说着,右手竖起一根食指,左手竖起另一根。

“如果他们对我有所期待,那就另当别论了……那么,那里是什么呢?”

想想吧,格鲁比扬了扬下巴。

“呃……很难……与其从中介药物,不如默默地抢夺药更赚钱……不过,这么做的话,和格鲁比的关系就断了。”

“是啊。”

“要是断了就麻烦了……那么,格鲁比先生有什么用处……啊!”

夏尔的发现让格鲁比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催促夏尔说出答案。

“格鲁比先生,你买下来了对方的商品,对吗?”

“是的,因为对方也有因为战争而难以出售的库存,所以可以低价收购,但这个时候,利润率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红宝石也行,丝绸也好。总之,最重要的是要从他们那里进货,这样一来,交易就会纠缠在一起。这样他们就不容易背叛我,因为他们对我有所期待。”

原来如此。

不愧是格鲁比。

的确,即使在一次冒险航海偶然赚到了大钱,如果不能持续下去也没办法。最初的投资金额不算小,但也不大。

勉强借到了两千枚金币,自从乘着泥船穿过内海之后,格鲁比为了确保他道路畅通无阻,一直在不断地努力。

“人是靠期待来行动的。”

格鲁比用危险的手势抓住杯子,把里面的凉茶倒进喉咙里。再慢慢地放回桌子上。

“你刚才告诉我们,在动物交配方面存在着怎样的竞争,这很有趣,我把那些女人当成商品,看着她们,我就明白了。”

乍一看,格鲁比似乎不在乎女人的感受,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虽然在她们面前,格鲁比经常把女性当成东西看待。

“追求女人,最不能做的事情是什么?是温柔地对待她。相反,应该做的事情是?让她觉得付出了就会有回报,然后……”

“然后?”

“接下来呢?这次你明白了吗?”

又是一个难题。

让人期待了。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

“哈哈,这个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困难。”

“对不起,我投降了。”

“没关系,我告诉你一件特别的事,那就是……抢夺。”

“抢夺?”

格鲁比的眼睛里闪着毒辣的光芒。

“是的,就是要抢夺。记住,交易不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当然,双方都是为了获利而合作,但同时也是为了超越对方。也就是说,相当于和战的双方。那么,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就是掌握主导权。”

格鲁比话语中透出的魄力,让夏尔瞬间打了个寒战。

这不是和平世界之人的语言,而是战斗者的想法。至少,这是一种经常意识到战斗,并以此为前提的思考方式。

“你知道我这里有多少女人吗?当然,我会给他们发工资的。但是,仅凭这些,并不能买到她们的忠诚和勤奋。这里面必须有期待、信赖和不安。”

“只是期待、信赖……还不够吗?”

“是的,正因为不安,她们才会委身于我。我越是自私任性,她们就越想亲近我。所以,我必须夺走她们的主导权。如果没有这些,我很快就会失去立足之地。”

不可否定。即使在语言上能理解他的意见,脑子里也无法整理。他平时说话尖酸刻薄的根据,就在这里吗?

这似乎是正确的,但也有不愿承认的感觉。

“夏尔,你要记住,女人真是一群麻烦的生物,正因为如此,她们才是很好的练习对象。”

“练习?”

“是啊,下次上街的时候,好好观察一下那些依偎在丈夫和恋人身边的女人们。他们总是想牵对方的手,但是,在牵手的那一刻,女人们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呢?

指尖的另一边,有一个保护自己的男人,但是男人一旦变心就无法维持这种关系了。因此,安心与猜疑、献身与自私经常在拔河。”

这是何等的观察力。在看似相爱的男女关系中,格鲁比也发现了斗争的痕迹。

也许正是这种彻底的意识,支撑着他的冒险事业。

“以前,我很讨厌那种女人的软弱,或者说是丑陋的部分,现在,我觉得那也是一种味道,哈哈。”

……但是,从人的角度来说又是怎样的呢?

“原来如此,格鲁比先生,我觉得很厉害,也接受了。”

“嗯?”

“可是,作为一个人,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哦?你看不起我吗?”

格鲁比好像被人说了什么有趣的话似的,睁大了眼睛,身体前倾。

“不,我没那么说。”

“事到如今,是吗?你不是看过很多次吗?不顾旁人的目光玩弄女人,不顾肥胖的身体狼吞虎咽,无论何时何地都任性到了极点。你为什么不直说呢,还是你认为我会生气?”

听到格鲁比如此直言不讳,夏尔不禁哑口无言。

格鲁布又笑了,身子往后仰。

“夏尔,我是真心实意地告诉你。”

“是、是的。”

“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可以全部忘掉。不过,你要记住这一点。”

虽然还保留着笑容,但他收起下巴,竖起右手一根手指,神情肃穆,清楚地说道。

“人生中最重要的是自己想做什么。”

他把张开的左手盖住手指,继续说道。

“最无聊的事……”

格鲁比露出讽刺的笑容,斩钉截铁地说。

“就是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很有他的风格。

格鲁比在自己的生活中体现了那个,不需要别人告诉他

“格鲁比先生,这完全是你的风格啊。”

“是吗?因为我可是格鲁比·普鲁士。”

夏尔忽然有了疑问,便问道。

“请问,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吧?”

“嗯?”

“就在地下室里。”

“嗯,是的。”

“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只是个名字。”

说到这里,格鲁比的表情严肃起来。

“但这很重要。听着,夏尔,千万不要习惯奴隶的境遇。贵族的仆人和奴隶一样,你不能沾染上这种东西。”

“奴隶姑且不论,若是贵族的仆人,大家都想当。”

“怎么可能,那种东西。”

格鲁比的表情有些不屑,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

“你那里应该也有吧?有姓恩拜奥的家伙。那些世世代代侍奉恩拜奥家族的人,或是从奴隶中解放出来的人都有这样的姓氏。多么糟糕的名字!我绝对无法忍受。”

“到、到此为止吗?”

格鲁比严肃地点点头。

“贵族们都会说,那是一个名字,是荣耀的象征。开什么玩笑!把这种事当真的人是蠢货。自己的名字要自己决定,不要让别人来决定你是谁。”

对于坚定断言的格鲁比,让夏尔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

夏尔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但它至少与格鲁比的形象不符。在普利斯,格鲁比的形象被世人描述为肮脏的男人、卑鄙的商人和下流的恶棍。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突然缓和下来。

“嗯,尽管我说得吹毛求疵,其实我还是犯了一些错误。”

对着夏尔的视线点点头,格鲁比继续说道。

“年轻的时候,我没有现在这么胖,但长得也很难看,身体也很虚弱。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失败的,人们总是嘲笑我。所以当时我就想,只要有钱就行了。”

“可是,格鲁比先生,就是这样的经历才成功到现在的吧?”

“嗯……不过,在全世界各地冒险的人生,或许也很有趣。”

说着,格鲁比看着夏尔。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令人惊讶的平静。

“是解开世界之谜的旅行吗?真不错。如果我也能去的话,一定要去看看。”

“现在就去看看怎么样?路费什么的总有办法吧?”

对于夏尔的话,格鲁比苦笑道。

“你是在讽刺我吗?我也想这么做,但是以我现在的身体……坦白说,直到最近,我都感觉不到活着的意义,所以才会用那么多钱去买女人来消磨时间。不过,最近事情变得有趣了。”

原来是最近。

如果是为了这件有趣的事而练习精神操控魔法的话……

就在夏尔思考的时候,格鲁比扭动沉重的身体,视线越过背后的玻璃,投向黑暗。

“现在一片漆黑,看不见……不过,那里种着树。”

“那是什么种类的?”

“是奇诺拉塔,这是一种常见的伤药材料,一点也不美观。每次我请客人来这里,他们都会建议我换一种。”

格鲁比转过身来。

“但这就是我的人生。我靠从那棵树上摘下来的药发了财。而且,那棵树啊,无论怎样的风雨都不会折断,即使持续干旱,即使大雨持续,也不会枯萎或根部腐烂。然后耐心地活上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格鲁比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黑暗之外,那里什么都没有。

“抱着这么沉重的身体,我不知想了多少次,不如像那棵树一样活下去。”

格鲁比毫无保留地展现了他的人生。

说不定,那是比宝物库里的物品更重要的东西。夏尔有这样的感觉。

但是,夏尔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做呢?其意图,最终还是不明白。如果是为了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谈这些就没有意义了。

“……聊了很久呢。”

格鲁比注意到了房间角落的时钟指示的时间。

“很遗憾,明天是你出发的日子,也是蓝玉集市的前一天。我也不得不在下午前往现场,现在该洗澡睡觉了,真舍不得。”

“是的。”

夏尔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事到如今,夏尔已经分不清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敌是友了。硬要说的话,或许是“兼而有之”。

“今晚也洗个澡让身体暖和起来再睡觉吧。我已经准备了和昨晚不一样的身体刷、毛巾、枕头……哈哈哈!”

然而,当夏尔回过神来的时候,格鲁比又变回了平时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