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佐克的当天下午,雨小了,不久天空放晴,只有风一直刮得很大。
俘虏了海盗们之后,把船员们召集起来,那天在岛上扎营。
第二天早上,船员把能从搁浅的船上运出的货物全部装到海盗船,下午起航。
“夏尔,你没事吧?”
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那是打倒佐克没过多久的时候,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夏尔筋疲力尽地瘫软在地上。
然而,在不明白这一切的弗吕米看来,似乎是出现了什么重大问题。
如果是原因的话,夏尔能够想到很多。
不过,对七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已经没事了,昨天只是有点不舒服。”
“那就好。”
现在,两个人站在船的甲板上。
直到昨天为止的暴风雨就像是谎言一样,天空晴朗得很。
“话说回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么,该怎么解释呢?
没有人目睹到夏尔使用了支配者。但是,活用身体强化魔法和剑术进行战斗的时候被看见了。
自己轻而易举斩杀了三个大人,剩下的一个人也了俘虏。另外,虽说是奇袭,却轻易地斩杀了难以对付的头目。
这不是孩子能够做到的事,光是作为药剂师的能力就非同一般。虽说是紧急情况,但做得太过头了。
“弗吕米先生,那个是指什么?”
“你不想解释吗?还是只是没意识到?那你回去后,只需要如实地告诉伊弗洛斯,一定会得到奖励的。”
到底能得到多少钱呢?
衡量了一下优劣,夏尔觉得自己能力的能力被曝光反而会更加麻烦。
“……是指我和海盗正面战斗的事吗?”
“还有别的吗?不,有。但是,现在我比较在意这个。”
没办法。
夏尔说出了事先想好的借口。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个……”
夏尔一边说着,一边把绑着身体强化药的绳子递了过去。
“来普利斯之前,有个奴隶把护身符让给了我。他告诉过我,关键时刻把它吞下去,就会充满力量,所以这次我就试着用了一下。”
夏尔没有说谎。确实,自己从伊力克那里得到了身体强化药。
虽然这是欺骗,并对他百般威胁让其说明的结果。
但是,要利用这种强化身体的药,必须熟练身体强化魔法。
而且这个“护身符”还有几个备用的。关于那一点,夏尔没有告诉弗吕米。
“那时候我很拼命,但是,我害怕战斗。”
这也是夏尔的真心话。即使拥有力量,也不会因为发挥它而感到喜悦,反而是走错一步就会死的状况。
差点就被辛格杀死了。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时候,一瞬间,思维停止了。
如果再晚一秒钟变身为鸟的话,肯定会被杀死的。
即使是佐克,也绝对不是能够轻松取胜的对手。
奇袭失败后,夏尔亲眼目睹了火药爆炸。
当然,从佐克的角度来看,突然被人从后面袭击,应该是不知所措的。尽管如此,佐克还是毫不犹豫地亮出了手牌,迅速做出反应。只有一纸之隔。
“弗吕米先生。”
“什么事?”
“关于这次的打击海盗,能不能全部说成是弗吕米先生做的呢?”
把功劳据为己有的话,从奴隶中解放也会进入了视野。
这次,子爵家失去了六名水手。这的确是个沉重的打击,但也可以说是到此为止。
要是商船队全军覆没了会怎么样?子爵家会暂时失去通过海上交易获利的手段,其影响仅靠六千枚金币是无法弥补的。
夏尔这么一想,把自己从奴隶的身份证解放出来,真是太便宜了。
“夏尔,为什么呢?”
“如果让大家觉得我还能战斗的话,我可能又会被送到危险的地方。但是,你看。”
夏尔把「护身符」不见了的绳子递给弗吕米看。
并没有说已经没有药了,夏尔没有说谎。
只是,按照这样使用下去,总有一天会用完的。
现在的夏尔还不能做出这种药,至少在离开普利斯之前是不可能的。
“原来如此。”
“拜托了。”
弗吕米露出认真的表情,一直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
“根据你的说明,我理解了打倒小屋里的海盗,以及之后的事情了。那时,你首先是在找护身符吧?”
“是的。”
“那你能告诉我这个吗?你是怎么打败那个厉害的男人……那个叫做辛格的家伙。”
没错,这不能归咎于护身符。
但是,夏尔想出了很多理由。
“他在追我的过程中,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事实,尽管重要的地方都省略了。
“知道了。”
弗吕米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就这么办吧。辛格是在追逐你的时候从悬崖上掉了下来。尽管如此,还是夏尔你一个人打倒的。另外,关于头目,是和我两个人一起联手除掉的,我会这样告诉上面。”
“可是……”
“这样的话,姑且是事实吧?”
弗吕米这样说着,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
可恶,是吗?
如果自己只说事实的一部分,他也会这么做。
弗吕米的大手放在夏尔的肩膀上。
“再过两三天就能回普利斯了,悠闲地度过就好。”
“是的。”
“……啊,对了。”
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船上的工作不用你帮忙。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够拜托你照顾那些受伤的人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就可以,况且手头也没那么多药……如果有用的话,在必要的范围内,可以自由使用货物。之后再告诉我就好了。”
“明白了。”
就这样,弗吕米的问话结束了。
推开门。
狭小的房间里一片漆黑,里面散发出刺鼻的药品味。
船舱的地板上,铺着毯子,上面躺着几个男人。
现在船上有十一名船员、一名代理船长、和三名伤员。
不仅如此,还有十名俘虏、一名重伤俘虏和八具尸体。
没有受伤或只受了轻伤的海盗,全部被关在船底。
全部都被绑着,经常有两名以上的船员在监视,那些俘虏的海盗现在连厕所都去不了。
在他们的脚边放了一个排泄用的容器。因为解开绳子实在是太危险了。
毕竟,他们的命运已经决定了。就这样被带到普利斯市,在那里交给当局。
罪大特别严重的会被处决,即使不是,也几乎会成为犯罪奴隶。
问题是重伤者。除了幸存的三名船员,还有一人受了重伤的海盗。总共有四个人被丢在这个房间里。
“我是来换绷带的。”
“哦,夏尔。”
一名船员坐起身来,好像恢复了很多。
夏尔把提灯放在一边,扶起他,拆开旧绷带,确认伤口的状态。
他的伤口大致有两处,一个是搁浅时的挫伤。特别是后背撞击的特别严重,现在那个部分还肿着。
因为不能马上治愈,所以到了普利斯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伤口,这是在海盗袭击时被砍伤的。从肩膀一直到胸口。
可能是运气比较好,没有伤到内脏。
“伤口已经愈合了哦。”
“啊,得救了。”
夏尔宣布恢复后,船员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那个……”
“什么?”
“我已经能动了吧。”
“还需要静养,怎么了?”
于是,船员转着头说道。
“这里空气太闷了,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时,旁边也传来了声音。
“啊,我也是。”
“我也是。”
确实,这时比船舱高一层的房间,是走廊的尽头。外面的光线几乎进不去,也没有空气的流动。
“而且,我的后背很疼。”
“因为只有一条毯子,所以我才趴着睡觉呢。我背上有伤口,船一倾斜就很难受。”
夏尔听着船员的反馈,稍微思考了一下。
这里原本是仓库之一,现在作为病房把他们安置在这里是有理由的。
首先,刚开始这些人的伤势更糟糕,要让他们躺在吊床上让夏尔有些不安。
因为也有骨折的船员,所以想尽量固定不动。
对于背上有伤的人,夏尔觉得怎么也不能趴在吊床上,不然会压到背部。
另外,也想确保一定的空间。因为房间里有药品的味道,如果把他们放在往常的房间里,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还有一点。因为考虑到在受伤者中出现死者的可能性。
如果在普通船员旁边又出现人死亡的话,气氛会变得更糟糕。
不过,他们三个都恢复得很好。照这样的话,已经可以送回船舱了。
“我明白了,你们也去和弗吕米先生商量一下吧。”
“那么,夏尔,我们可以暂时离开这里吗?”
只是这样一来,就剩下的一个人了……如何处置受了重伤的海盗就成了问题。
这家伙是被夏尔砍掉左脚和右手的男人。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肯定是重伤,但如果及时得到妥善的处理,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是,那个时候没有余力。虽然弗吕米进行了最低限度的止血,但也没有给伤口涂上药。
比起那个,这个幸存的海盗作为人质才是问题所在,所以首先要做的是绑住他的身体。
因此,这家伙被伤痛折磨着,倒在同伴的尸体旁边。
但是,当夏尔打倒佐克,让散落在森林里的船员们前往小屋时,暴行突然开始了。
太过理所当然了,毕竟有四名伙伴被海盗杀害。
夏尔和弗吕米回到那里的时候,发现这些海盗身上到处都有刺伤和瘀伤。
现在恢复最慢的是这个海盗。如果还能活下去,这家伙也会被移交给当局。
因为那个有奖金,所以让他活下去是意义的。如果死了,就会被扔到海里。
另一方面,正在搬运佐克和辛格的遗体,这和赏金挂钩。
“可是,要怎么监视这家伙呢?”
“干脆杀掉吧。”
“笨蛋,这不是还要换取赏金吗?”
船员们都恢复得差不多了,起码走路和吃饭没有问题。虽然要让他们回到工作岗位还早,但换个房间也未尝不可。
“大家都恢复的很好啊。”
“夏尔,这都是托你的福。”
“能站起来走路吗?”
听夏尔这么一说,三名船员靠在墙上,慢慢地站了起来,看起来没有问题。
“那么你回房间去吧……不,在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也可以。不过,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可以招我或者弗吕米先生。”
“知道了,谢谢你!”
“喂,等等!”
刚要走出房间的时候,一个人叫了起来。
“夏尔你一个人在这里吗?很危险吧?”
夏尔自己没有感觉到危险。眼前的海盗受了重伤,还被绑了起来。
如果他发动袭击,只要夏尔念出“行动阻碍”的咒语,就能打倒。要是这名重伤的海盗有一把刀具就另当别论了,但周围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我想应该没问题,但是附近没有人也不太好,待会我请个人过来。”
“知道了。”
说完,他们走出了房间。大概是相当想念外面的空气吧。
然后,夏尔把视线转向躺着的海盗。
他没有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拇指。虽然涂了药,但伤口还是裸露着。
重新一看,怪诞,违和感非常强烈。
左腿从膝盖下方就没有了,膝盖上方绑得很紧,止住了血。
即使作为犯罪奴隶出售,这也是廉价的。这个世界,没有像样的假肢。
虽然似乎存在再生失去手脚的魔法,但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东西。
现在,让这名海盗站在生死边缘的不是这些伤口。他的脸因为激烈的殴打而脸肿了起来,上半身也一样,到处都是瘀伤,但决定性的是背部和腹部的刺伤。
流血过多也不容忽视。体力也严重受损。而且……
夏尔一伸手,微睁着眼睛的他全身一震,想要逃走。但是,手脚被捆住了,活动的体力也没有。
“放心吧,我只是确认一下你的身体状况。”
夏尔这么一说,海盗终于停下了动作。但是,那双眼睛不安地注视着夏尔手上的动作。
夏尔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非常烫。
大概是细菌从各处的伤口侵入了。现在的他没有能够击退这些的生命力。虽然已经用药剂消毒了,但是,这也只是杯水车薪。
“……怎么回事?”
男人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你指什么?”
“你到底想要把我怎么样?”
被这么说,夏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没有回答,卷起绷带,然而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要上药。”
“呜!”
被触碰到伤口的他皱起了眉头。
“真搞不懂。”
“怎么了?”
这次,轮到他沉默了。
“转过去,我要看看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被这么一说,他一边发出呻吟,努力把身体倾斜过去。那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很奇怪吧,绝对很奇怪。”
“所以呢?”
“是你。”
……虽然确实是这样。
“只是个孩子的你,就已经会战斗和用药了吗?”
“嗯,算是吧。”
涂完药,他又仰面朝天。他转过汗津津的脸,对夏尔质问道。
“为什么要给我上药?”
“因为受伤了。”
“一般都是杀掉吧?”
“如果把你们当做犯罪奴隶卖掉的话,不是可以得到将近吗?当然得到奖赏的不是我。”
“哈哈哈!”
男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干笑道。
“只剩一只腿不可能卖得出去吧?杀了我吧,反正……”
这也是可以想象的未来。
在提灯微弱的光线下,浮现出男人阴沉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他问夏尔的名字。
“我叫夏尔。”
“怎么回事,是奴隶吗?”
“是的。”
“嘁。”
他躺在地板上摇了摇头,仿佛在说已经受够了。
“一切都很奇怪。”
“是吗?”
“啊,是啊……”
他厌恶地瞪了夏尔一眼。但是,那表情中的不只是憎恨,理所当然有恐惧,也有几分悲伤。
“……这艘船是去普利斯的吧?”
“是的。”
“可恶!”
他无力地骂道,闭上了眼睛。
虽然治疗结束了,但还没有人来这里。
也就是说,夏尔必须在这个房间里继续监视他。
“这么说,你知道普利斯吗?”
“我就是在那里的出生的。”
这个意外的回答,瞬间吸引了夏尔的注意力。
“二十年前我就逃出来了。”
“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嗯,当然。”
不知何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讽刺的笑容。
“我偷了。”
“那是什么?”
“是药啊。”
他挤出刺耳的声音说道。
“药吗?”
药是昂贵的东西,这是常识。
但是,需要它的只有病人。也就是说……
“为什么?”
“我妈病了。”
他将视线投向空无一物的黑暗。在「无」的空间里,浮现出了他的人生。
“我家很穷,爸爸和哥哥说要把我卖了,然后去买药。”
“那是作为奴隶?”
“是啊,老妈阻止了这个,但是……”
说到这里,他一度哽咽。
“妈妈越来越憔悴了。都怪我……我是这么想的。”
世界是残酷的。
夏尔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残酷的前世。无论怎么选择,都没有救赎。
而年幼的他,一个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内心一定也是纠结的。
“所以我就偷了……但是,在到家之前,我就被发现了,还被那些人追赶。结果没能把药带回家,我一直躲在下水道里。”
他举起缺了手指的右手,凝视着。那只手在颤抖着。
“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时候……老妈已经死了。听起来很傻吧?正好棺材就要被抬出来了。但是,我不敢靠近哭泣。因为我是小偷。很快就被发现了,我被赶出了那个家。”
他放下右手,“咚”地敲了敲地板,无力地把头靠在地板上。
“最后还是被走私的人捡到了,好不容易才离开了这座城市。之后……我成为了坏人,直到现在……哈哈。”
无言以对。
从他身体的年龄来看,从普利斯逃出来应该只有十岁。
从那之后到三十岁的现在,一直过着逃亡生活,参与着各种各样的犯罪。
他认为这么糟糕的世界,对自己和母亲见死不救的世界,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却因为良心的谴责而烦恼。
不管怎么说,一但堕入犯罪的道路,就已经没有选择了。但是,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
不偷药,当奴隶卖不就好了吗?虽然这也是一个方法,但这样得到的药,不能保证母亲会得救。
如果药物不起作用,他的奉献将是徒劳的。
作为他的母亲,既然没有得救的希望,也不想毁了儿子的人生。
不偷药,也拒绝当奴隶?在那种情况下,可以见证母亲的死。
但是,他一辈子都会因为这件事而自责。
连小孩子都知道。选择哪个都不行。所以,他就偷了,只是运气不好。
“……很奇怪吧?”
他浮现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说道。
“我想要得到药是那个时候的事,我知道,总有一天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今后也只能成为犯罪奴隶。但是,打败我的是小孩子,是奴隶。目的地是普利斯。这到底算是什么啊!?”
太讽刺了。
做了只能当场做的事,结果就是这样悲惨的结局,还不如中途自杀……
“杀了我!”
他低声说道。
“这样的身体,反正我是卖不出去的。”
“不对、”
“你杀了那么多,再杀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
夏尔在心中,反复找借口。
那是非常时期。如果不做会被杀的,所以只能杀了那些人。
那么,伤害这个毫无抵抗就逃跑的男人的是什么呢?一样的,要是向头目报告行踪的话就麻烦了。但是。现在没有那个危险,就不能杀了他。
“我是海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逞强,将错就错,否则就是自暴自弃。
那时候,夏尔从后面追上去,砍掉他脚的时候,他也是苦苦哀求。
背后的门打开了。
“让你久等了,夏尔。”
一名未受伤的水手,准备和夏尔换班。
“夏尔,我会在旁边看着,你去休息一会儿,待会还得拜托你。”
“……是的。”
夏尔偷偷看了看海盗,他已经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