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安公主不是第一次出京了。只是上次去的是五台山,五台山好歹是佛教圣地,无论是沿途的风景还有居住环境,都还算不错。
可这玉山县就相对落后了。
怡安公主本是抱着游玩的心思到街上逛一逛,可是这里距离京城的繁华差的太远了。虽然是县城,可是街上摆摊的人很少,只有两个吃食摊前还算有些人气。
再看街上路过的行人,多是穿着粗布衣裳,不管男女老少,都是一副受过苦的模样。
两相一对比,衣着华贵的罗恭便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而穿着小厮衣裳的怡安公主看上去也比大多数人穿得整齐。
怡安公主看在眼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忍不住轻声跟罗恭说道:“这里的百姓怎么看上去脸色都不好,好像吃不饱饭似的。”
罗恭道:“玉山县本来就是出了名的穷县。要不然皇上也不至于把卫宴派到这里做县令。”
“听说卫宴来之前,这里的百姓过得更苦。”罗恭道。
怡安公主却有些不相信,微微皱眉道:“卫宴若真的是一个好官,那就应该先让这些百姓填饱肚子。”
罗恭也不跟她强辩,指了指前面的一个茶摊道:“我有点渴了,我们到前面喝杯热茶吧!”
那茶摊是一个老婆子开的,只在街旁放了两副桌椅,家伙什也只有一个茶炉和一个大热水壶。
怡安公主嫌弃那桌椅脏,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罗恭身后。反正她现在的身份是小厮,没资格跟主人坐一桌喝茶。
罗恭看她没有坐下来,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还是找老婆子要了两个茶杯。
热茶沏好后,罗恭把其中一个茶杯洗了又洗,才倒了一杯茶给怡安公主递过去。
怡安公主给面子的喝了一口,却觉得这茶水味道极淡,便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茶?”
老婆子陪笑道:“这是从茶叶铺买来的茶末。”
“什么是茶末?”怡安公主似懂非懂。
罗恭在旁解释道:“就是茶叶铺剩下来的那些茶叶碎末。一般老百姓没钱买茶叶,都会买这种茶末回去。”
怡安公主这辈子连陈茶都没喝过,更不用说这茶末沏的茶了。
她看着眼前的茶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愣神的缘故,罗恭已经与茶摊的老婆子攀谈了起来,“老人家,最近生意还好吧?”
老婆子笑道:“还好,还好。自从换了新县令,那些衙役们就再也不敢在我的茶摊白喝茶了。昨天一个捕快在我的茶摊喝完茶,还给了我两个大钱呢!”
怡安公主这个时候也回过了神,听老婆子说到这里,便问道:“捕快喝了你的茶,给你钱不是很正常吗?”
罗恭但笑不语,老婆子却摇头道:“这是新县令上任后,再三约束役别说白喝你的茶,若是看不惯你的人,连茶摊踢了的还有呢!”
怡安公主微微皱眉道:“既然那些衙役仗势欺人,你可以去衙门告他们啊!”
老婆子没忍住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罗恭。
罗恭笑道:“老人家,我这小厮从小就一直待在家里,从来没出来见过世面。所以有些事情,她根本没见过,也不知道。”
老婆子这才明白,看着怡安公主道:“怪不得小哥不知道这外面的世道,原来是没出过门。我老婆子实话告诉你,所谓官官相护,底下的衙役们欺负百姓,你当县令不知道吗,不过是得了好处,懒得管而已。”
怡安公主听了,半天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那现在的县令呢?”
老婆子露出笑容道:“如今新来的县令却是个好官。听说前两年县城遭到过洗劫,一上任就先筹钱修建城墙。”
“原本像修城墙这样的劳役,家家户户都要抽个壮丁去的。服劳役最苦了,不仅要干最重的体力活,还得受那些小头目的毒打。”
“所以新县令一说要修城墙,大家是既高兴又害怕。哪知道新县令根本没有到各家各户抽丁,反而以一天二十文的工钱来招收成年男子修建这城墙。”
老婆子道:“而且这修建城墙的工程,由新县令亲自监督,那些小头目哪敢当着县令大人的面打人,不仅不打人,还要给壮丁们烧热水喝。这和从前一比,真是天上地下了。”
怡安公主听了这么多,终于相信卫宴算是个不错的好官了。
“既然新县令是个好官,那玉山县的百姓怎么还过得这么苦?”
老婆子道:“已经好多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县城又是开织布行,又是开绣行和武行,不仅男人们有了事做,就是女孩和男孩也能帮家里挣钱了。”
“听说这些织布行、绣行和武行,都是县令夫人出钱办的。为的就是让大家能多一份活计,手里多些余钱。”老婆子道:“县令夫人也是个难得的好人,一到玉山县就听说了慈幼局孤儿们挨饿的事,立马就把慈幼局接管了起来。如今慈幼局的孩子们终于能吃饱饭了。”
怡安公主没想到沈秀私下里也做了那么多事,心里不由有点复杂。
从茶摊离开后,怡安公主边走边道:“如今我到了玉山县,才知道原来黎民百姓过得这么苦。之前我年幼无知,还以为天下的百姓都和京城的百姓一样富足呢!”
罗恭忍不住笑道:“公主确实是年幼无知,不懂得人间疾苦。”
怡安公主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总好像是在嘲讽自己,便掐了他一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恭赶紧讨饶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怡安公主这才放过他,然后便问道:“按理来说,你跟我一样都是出身富贵,可你怎么懂得那么多?”
罗恭道:“我怎么能跟公主比。你自出生起就在宫里享受锦衣玉食,还不用为前途发愁。我呢,是不缺衣食,可从小就要上学堂。那学堂里不仅有我几个哥哥,还有些别家的孩子,听得多了,自然也知道的得多了。”
“后来去槐安县做了几年的县丞,更是对这县里的事情一清二楚。所以卫宴能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已经很难得了。”
罗恭道:“我说一句大话。普天之下,像他这样的县令,五根手指都数的过来。至于他的夫人,也就是我的那位义妹,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怡安公主尽管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沈秀在改善老百姓生活上确实做的很好。
“其实我出京时,也带了不少银票。”怡安公主道:“这些银票,我都拿给你义妹,让她能多帮一个人是一个人。”
罗恭道:“这就对了。公主能有这份善心,真可谓是玉山县百姓的福气。”
怡安公主白了他一眼道:“你别寒碜我了。玉山县有卫宴和你义妹这样的县令和县令夫人,才是他们的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