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郑薇薇每天都和星榆一起上下学。每次来找启轩的时候,她也会和星榆来搭两句话。星榆不太想和她说话,但还是不得不应付她两句。
在家的时候,郑薇薇常常会不敲门就进星榆的房间,看看她在干什么,摆弄摆弄她桌上的东西。在周末,她也总是要拉星榆一起出去玩。
虽然星榆拒绝她的时候多,但日子久了,薇薇总会碰上成功的一两次。
星榆不得不承认,即使她很不愿意,她还是跟郑薇薇熟悉起来了。
不过,她依然存有几分戒心,对郑薇薇这个人,也谈不上喜欢。或许这一方面是由于启轩,一方面是由于郑薇薇有一个听起来让人畏惧的妈妈,郑思婕。
有一节自习课,老师都开会去了。郑薇薇突然慌里慌张地从后门跑进一班教室,不顾其他人疑惑诧异的目光,用力拍了两下星榆的手臂,弄得星榆手中的笔摇摇晃晃地划过了半页书。
星榆还没来得及埋怨来人的无礼,便听见身后响起郑薇薇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出事了出事了,星榆妹妹,你快跟我来。”
“出什么事了?”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说着,她就不由分说地拉起星榆往外面跑。星榆被拽得差点在椅子上倒下去,还没来得及丢下笔,就糊里糊涂地跟着她出了教室。
星榆一直跟着她跑到了教学楼底下的花坛前。郑薇薇终于松开了星榆满是手汗的手,止住了脚步。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出什么事了?”星榆着急地问。
郑薇薇看着星榆焦虑得出了好几层汗、连眉头都皱在一起的脸,停顿了好几秒,突然“扑哧”一声笑了,一笑便停不下来,身子不住地前仰后合。她又怕上课时间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好用力地捂着嘴,断断续续的笑声从指缝中落下,间或还能听见因忍笑而抑制不住的喘气声。
星榆顿时明白过来郑薇薇是在逗她,转身就往回走。
薇薇见状,连忙松开捂住嘴的手,冲向前去拽住了她。但是“咯咯”的笑声还是不断地从她嘴里发出,惹得星榆更是生气。她一把甩开了薇薇的手,“你闲着无聊是不是?好玩啊?”
“别别别,别这样嘛。”郑薇薇又跑到星榆跟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我是真的有急事。”
星榆冷冷地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我今天带错口红了,你帮我看看,这个颜色合适不合适,感觉不配校服呢。”说完,她笑嘻嘻地故意向星榆嘟起嘴来。
星榆瞥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要绕开她走回教学楼。
“哎哎哎,好啦好啦,不生气嘛,我的错。”她又赶紧拦住星榆。
“你玩够没有?玩够我回去了。”
“不要整天都学习嘛!反正是自习课,缺了就缺了。”
“你到底找我干嘛?”星榆板起了一张脸,语气也非常不耐烦。
“不想干嘛,我就是想找找你。”郑薇薇见她没有拔腿要走的意思,就放松了警惕,双手一撑,坐到了旁边的花坛上,“我能感觉到,你不是很喜欢我。”
星榆没说话,默默地看着她。
“你看,你连客套的否认都不愿意做。”她又习惯性地晃起两条小细腿来。
“你把我叫出来,会让我更喜欢你吗?”
“没有,我也不希望你能喜欢我。我只是想要接近你而已。”薇薇耸了耸肩。
“接近我干嘛?”
“我想了解你。你和你妈妈,一点儿都不像,但是有一点共同点,让人想不透。”顿了顿,她又说,“我知道我妈妈这些年都在装疯卖傻,甚至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可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没能把爸爸留在身边。我不知道,苏燕清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就算是因为她漂亮,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漂亮的花也该谢了。还有启轩。你知道吗?我追男孩子,从来没有失手过。启轩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挫败的人。而这都是因为你。启轩到底喜欢你什么呢?除了你,他好像再也看不见别人一样。”
星榆安静地听着,也坐到了她边上。空气霎时沉寂下来。薇薇也不再说话了,只是低头看着自己交替抬起又落下的白色鞋尖。
思忖了片刻,星榆跳下花坛来,鞋子落在地面发出一声短促的脆响。
“我也不知道启轩为什么要喜欢我。他应该去追求更漂亮更温柔的女孩子。可有的事情,偏偏就不讲理,没有理由可言。要断掉这种喜欢,除非是心里真的失去了对对方的感觉,那种引导着你勇敢甚至冲动的感觉,否则,即使再过十年八年,一切都只会像轮回一样,兜兜转转地重来一遍。”
说完,星榆拍了拍校服裤子上的灰尘,回教学楼去了。
薇薇终于没有再拦住她。
从这天之后,星榆和薇薇的关系有了一点不同。
星榆似乎没有那么排斥她了,甚至习惯有这样一个人几乎形影不离地在身边。薇薇开朗健谈,星榆也是大大咧咧的小孩子个性。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算得上活跃。
启轩还有点好奇,她们俩怎么会变得这样熟悉。但是星榆也说不出来原因,就没有跟他解释了。
而且,薇薇现在很少来找启轩了。他们两个人仅仅是在偶尔碰上的时候会打一声招呼。这让星榆有点惊讶。有一次放学路上,星榆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没回答,只是偏头笑了一笑,加快了骑车的速度,一眨眼就超过了星榆一大截,亚麻色的长发在身后肆意地飘扬着。
星榆好不容易才在红灯前追上了停下来的她。
“骑这么快!”星榆微微喘着气,说道。
启轩刚教会她自行车,她还不敢骑得太快。
“我想赶这个绿灯的,可惜没赶上。”薇薇笑着说,又渐渐收起了笑容,“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啊?我说了什么吗?”星榆有些茫然。
“你上次说的,有些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我觉得这跟所谓的缘分,是一样的意思。所以,我现在也不强求啦。”她甜甜地笑了一下,回头又看见红灯转绿了,立刻踩上踏板扶着把手,“我骑走了,你快点来追我咯。”
话音落下,她又一溜烟儿地冲到前面去了。
星榆笑了笑,赶紧踩着踏板追上了她。
然而,星榆和薇薇的愉快气氛,并没有保持多久。
元旦这天,白家一家人商量好要出去吃饭。白裕川要加班,白家其他人就先去餐厅点菜。但是等到了快七点钟,白裕川还是没有过来。苏燕清给他打了几通电话也没有接。
“算了,我们还是先吃吧。”苏燕清收了手机,说道。
“爸怎么了?”薇薇问。
“不知道,可能还没有加完班吧,没事,先吃。”苏燕清道。
话音刚落,苏燕清的电话就响了。苏燕清接起来,只一连说了几声“好”,便挂掉了。
“是爸吗?”星榆说。
“是。他说有事情,不过来了。”
“出什么事情了?”薇薇追问。
苏燕清摇了摇头,“他没说。我们吃吧,没关系。”
薇薇漫应了一声,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汤。
当天晚上,裕川没有回家。之后的几天,他也一直没有回来。苏燕清跟他通过几次电话。但是每当星榆和薇薇问起时,她都没告诉她们电话里谈了什么,只是搪塞说没什么事,让她们放心。
有一天放学,白星榆像往常一样走出教室门,却没有如预想中一样见到在门口等她的郑薇薇。她想了想,决定去他们班上看看。
他们班的人很快就走光了,只有几个值日生在。星榆探头进去,轻声问了一句,“请问,郑薇薇在吗?”
“薇薇啊,她下午就走了。”有一个扫地的学生看了她一眼,说道。
“噢,谢谢。”说完,星榆便出了教室,从边上的楼梯口走下去了。
她怎么一个人提前走了呢?星榆有些疑惑,却怎么也想不通。
回到家,打开门,家里光线很暗,只有餐桌边上亮了黄色的小灯。
文姨不在,薇薇也不在。
星榆走过去,见苏燕清正在厨房里煮东西,便问道,“妈,文姨呢?”
“她休假,回老家探亲了。”
“薇薇也没回来吗?”
“她妈妈自杀了。”苏燕清沉默了下,便轻描淡写地掷下了晴天霹雳。
那颗圆圆的小灯散发出来的光亮,仿佛都在凝固的空气里颤抖了两下。
“她……妈妈去世了吗?”星榆犹犹豫豫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像是不确定似的。
因为在过去苏燕清的描述中,思婕是一个动不动就要闹自杀,却最终还是能活下来的人。
“是。”说着,苏燕清关了煤气灶,将一锅饺子倒进盘子里,“这一次她没有给别人救她的机会。她跳楼了。可能,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她将锅放下,端着盘子来到餐桌,顺手打开了餐桌顶上的大灯,餐桌周围这小小的一方地霎时变得明亮而开阔,“吃饭吧,他们今天不回来了。”
“那薇薇和爸爸,他们要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这几天都不回来吧。”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们?”星榆问。
“不好吧,容易引人误会。我们跟思婕那边的家人,最好能不见面就不见面。毕竟谁都知道,这些年思婕闹自杀是因为什么。”
“你觉得她这一次,也是因为你吗?”
“不完全是。裕川说,她留下了一封遗书,里面写,她为了这些事,折腾了十几年,把自己整个人生都折腾得乱七八糟。现在她累了。她要真真正正为自己做一次选择,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无关他人的选择。”
星榆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