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完了这首歌,贺潇轻轻放下了吉他。
吉他磕到地时那轻微的琴弦抖动声,让许迎珠猛然回过了神。
但贺潇还是捕捉到了她短暂的茫然神情,和那微红的眼眶。
他一时无措起来,迟疑着道,“你……你不是哭了吧。”
她的确差点又要哭了。
幸好,她克制住了自己,忙挤出笑容,故作轻快道,“啊。没有没有。光盯着你唱歌,太久没眨眼了。”
顿了顿,她又打趣道,“我跳个预言家,你这首歌肯定会大火的。”
“你喜欢就好啦。”贺潇站了起来,将麦克风放回了原处,“好啦,我这录音室要关门啦。”
许迎珠点点头,跟着贺潇一起走出了房间。两个人一个往三楼走,一个往一楼大厅走。
我是唱给你的。他走下楼梯,默默地想。
他终究是要回到舞台上的、光芒万丈的大明星。我们,没有那么多故事了吧。
她走上了楼,也在默默地想。
第二天,贺潇又离开北京了。
许迎珠又回到了一个人住这栋房子的日子。
贺潇行踪不定。偶尔,许迎珠能在睡梦中听见窗户外的车声,知道他又在深夜回来了。但是等许迎珠早上出门,贺潇要么又离开了,要么就在卧室里睡觉。
两个人几乎没有机会打一个招呼。
不久之后,贺潇的新专辑,《别怕》,终于发布了。
主打歌正是他给许迎珠唱的那一首。
但出乎许迎珠意料的是,这首主打歌,并没有和这张专辑同名。
它的名字是,《给迎珠的歌》。
许迎珠看见歌名的时候,刚刚吃完晚饭,正在走路回家的路上。
她诧异万分,连忙打了一个电话给贺潇。
贺潇很快就接了。
“有何贵干呀?”贺潇猜想到她是为何事而来,拖长声音笑道。
“难怪你说这周要给我结版权费!侵犯我姓名权哎!”许迎珠在电话里叫起来。
“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嘛。”贺潇道。
“我觉得你不是在给我惊喜,是在给你的粉丝惊喜。”
贺潇觉得她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忙追问道,“你不是生气了吧。”
“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许迎珠犹豫了下,才接着说下去,“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嘛。”贺潇在电话那头嘟囔着。
许迎珠压低了声音,怕其他人听见,“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你送一首歌给我,我会很开心。可是,我根本不是你的女朋友。”
“你也可以是啊。”贺潇几乎是无意识地接下这句话。
但是很快,他又不好意思地补上了一句,“我开玩笑的。”
“没跟你开玩笑呢。我觉得,你只是利用我,在取悦大众而已。”
这句话,让贺潇顿感不悦:好心想要给别人一个惊喜却被当作了别有用心。
他忍不住反唇相讥,“许迎珠小姐,你以为我的团队每个月打给你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你能够帮我取悦大众,明白吗?这些一开始就跟你说明白了吧?你的职责就是在公众面前扮演我的女朋友。这首歌难道超出了你的职责范围吗?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指责我什么。你当初答应了这件事,就应该能想到这样的后果。”
电话那头沉默了。
片刻之后,许迎珠才冷静地回答道,“对不起,我不是在指责你。你说得对,我只是在履行我的承诺而已。”
“知道就好。”贺潇撂下这一句话,便挂掉了电话。
可他还是气不过。
一回身,他就把手机狠狠地砸到了床上。
他以为,许迎珠不仅仅是他的冒牌女友。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单纯的朋友还要多。
但他刚刚才认清现实:在她心里,他和她,是不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联结?没有任何利益之外的关系?
而许迎珠,此刻也默默收起了手机,忍着眼眶涌起的酸意,低头赶路。
她以为,他把自己当朋友,会尊重她、关心她的想法。
但是,对他而言,她似乎仅仅是一个让他涨热度的工具而已。
正当她失落之时,她的手机又响了。她以为是贺潇打来的,但是拿出来一看,竟是天择。
“喂,天择。”她故作轻松地接起电话。
“迎珠,你男朋友出新专辑了啊。”天择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迎珠不知道如何作答。
但天择又继续说下去,“这张专辑,看起来,是他送给你的呢。我听了,歌很好听,他挺有才华的。只是,你们已经这么甜蜜了,我是不是,没有在等下去的必要了?”
许迎珠还是不说话。她怕她一开口,就要掉眼泪了。
“你不回答我,我就当你默认了吧。”天择说道,“拜拜,迎珠。”
“拜拜。”迎珠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呼吸,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就挂掉了电话。
在原地足足愣了两分钟之后,她紧紧地捏着手机,继续赶路。
回到家里,眼前漆黑一片。
她不知道贺潇在不在家,她从来把握不住他的行踪。
脱了鞋,进了屋,她也不开灯,就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到柜子里翻出两瓶贺潇的红酒,又从碗橱里随便摸出一只玻璃杯,抱着它们上了顶楼天台。
天台上有只木质躺椅,已经落了灰了。
许迎珠也懒得管那么多,将酒瓶放在地上,捧着杯子就坐了上去,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和天穹下不属于她的五光十色。
不知多少杯酒下肚,她竟然无意识地哼起了那首《给迎珠的歌》。
也奇怪,就听了两遍,但是她却清清楚楚地记得每句歌词。
她一遍一遍地哼着,想到哪唱到哪,忘了唱了多少遍,忽听身后响起一句“你他妈别唱了,调跑到哪里去了”。
她一惊,忙坐起身来,手中的玻璃杯“啪”的一声砸落在地,碎成几片。
杯中的红酒淌过天台的白瓷砖,看起来有一种圣洁的凄美。
她身后的贺潇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她旁边席地而坐。
“你站在那多久了?”贺潇一开口,声音有气无力,已满是微醺的醉意。
“我也不知道,听你哼了十几遍了,难听死了。”贺潇拿起地上一只半满的红酒瓶,仰头喝了几口下去。
“我是按你的调唱的,难听也是你的责任。”贺潇斜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酒瓶,“我的。”
“小姐,你搞清楚,这是我家的酒。”贺潇虽然这么说,但是也没有把酒瓶再抢回来。
“是,你家的酒。”许迎珠举起手来,在半空中晃了晃手中的瓶子,又将它放回地上,“这里是你家,一切都是你的。你需要的甚至不是许迎珠这个人,你需要的只是我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外貌罢了。换任何一个模样乖巧女孩子,她都可以跟你假扮情侣,都可以住在你家里,都可以唱着你送给她的歌。”
说完,许迎珠轻轻地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一般。
“你发什么神经?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贺潇不悦道。
许迎珠没说话了。她躺在躺椅上,望着天,两只脚交叠在一起,不自觉地摇晃着,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
贺潇也没继续说话。他拾起脚边的玻璃碎片,用锋利的沾着红酒,在地上无意识地画着画。
空气安静了半晌之后,许迎珠轻轻地开了口。
“有一个人,他不知道我和你的情侣身份是假的。我跟他说,希望他可以给我时间。在我们足够了解彼此之后,我们可以在一起。他说好,他说他会等我。但是他今天听了你的歌了。他觉得……他觉得,他没有等我的必要了。”
贺潇望向她,她却还是茫茫然地望着天,像是跟那几颗星星说话一样。
“你很喜欢他吗?”贺潇问道。
“我不知道……我们真的很合适。他是我最理想的伴侣了。喜欢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但我们门当户对。我和他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会成为人人都羡慕的一对。”许迎珠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叹气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她从来不说喜欢赵天择。她对他的描述,永远围绕着一个词,“合适”。
因为在她心里,她喜欢的,是别人。是她不敢承认的那一个人。
“迎珠,如果你想,我马上就可以发布声明,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仍然可以住在这里,我们还是朋友。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你。”贺潇静静地说道。
许迎珠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抱着双腿,望着他。
夜色再浓,他眼里的真诚,还是明亮如白昼。
“你……你愿意为我这么做吗?”许迎珠犹豫道。
“当然,只要你一句话。”
她垂下头来,“不了,不用了。”
“嗯?”贺潇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很开心我能够帮到你。我可以继续假扮你的女朋友,没有关系。今天的事,是我不好。”许迎珠将脸放在膝盖上,侧头看着他。
“别这么说。”贺潇笑了笑,“所以,我们还是朋友对吧?”他说着,伸手用拇指蹭了蹭她的脸。
“嗯。”许迎珠轻轻应道,声音微弱,像一个快要入睡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