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钱霖就去天茂跟赵慧珍谈借钱的事情。
钱霖从公司出发,而郑羽从家里走,两个人开了两辆车去。
事情谈得很顺利。钱霖用自己的房产作抵押,向赵慧珍借了一千万。
钱霖办完事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去了。而跟他一起去天茂的郑羽,被赵慧珍随口找了个理由留了下来。
郑羽知道,赵慧珍是在担心钱霖。哪怕借钱已成为板上钉钉之事,她仍然心存疑虑。
果然,钱霖一走,赵慧珍就关上办公室的门,悄悄地问她,怎么和钱霖纠缠到一起去了。
“钱霖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你也是知道的。你怎么会把钱借给他呢?还是这么大一笔钱。”
“妈,你放心吧。我都考虑好了。回报在后面呢。”郑羽笃定地说。
赵慧珍纵使心里担忧,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能照她的意思去办。
在天茂坐了一会儿后,郑羽也离开了。
她开上车,往钱霖公司去。
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车。她踩着油门,心情畅快,还用车载蓝牙播起了舒缓的轻音乐。
把钱借给钱霖,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她要让他赔得血本无归。
她尽情畅想着报仇目的达成后的未来,思绪像风一样自由自在地漂浮着。
忽然,前面不知从哪个路口拐出来一辆车,丝毫不减速,就在她面前直接横过了三个车道。
郑羽吓了一跳,连忙踩刹车,转动方向盘。
谁知,惊慌的她,一时撞得太猛,车子猛地摆了个尾,“砰”的一声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
一声好似开天辟地的巨响,让那轻快的纯音乐戛然而止。
刺耳的刹车声,失措的尖叫声,不耐烦的喇叭声,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如一张网笼住了这一幕,成为它摆脱不去的背景音。
郑羽的记忆中断时,耳边仍然是这一片沸腾而喧闹的嘈杂。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病床上,身边没有一个人。
她觉得浑身痛得厉害,每一口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
所以,哪怕她心里再着急,她也不敢张口叫人,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等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等到医生进来了。
医生说,她伤得很重,但所幸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们已经帮你联系了你的家人。”医生又补充道。
说话时,赵慧珍着急地推门而入。
在看清病床上的人的模样时,赵慧珍脸上的担忧与心急,转瞬变成了惊诧。
“你不是说,是我女儿出车祸了吗?”赵慧珍疑惑地问医生。
医生也愣了下,“我们在车上发现了颜欣然小姐的证件,所以联系到了您。她不是您的女儿吗?”
“她不是。她是我女儿的朋友。”赵慧珍说。
听见这话时,郑羽不由得怔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现在的我,不是颜欣然了?
“啊,那……那实在抱歉。您可以告诉我关于她的信息吗?我们去联系这个女子的家人。”医生说。
还不等赵慧珍说话,郑羽就艰难地抬起了手。
“你需要什么?”医生问她。
她缓缓嚅动着唇,从牙缝里磕磕绊绊地挤出了两个字,“镜……子……”
医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要镜子,猜想着她可能是怕自己毁容了。
“不好意思,我这里没……”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赵慧珍就从包里掏出一只小镜子递给她,“我有。”
郑羽接过来,对着镜子照了一照。
哪怕她的脸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肿胀得像只馒头,她还是能认出,那双眉眼,就是她自己。
她换回来了。
那场车祸,让她换回来了。
郑羽望着镜子发怔,好像出了神。
“那我先去忙了。有事情再叫我。”医生说完,就出去了。
赵慧珍怕她想不开,轻声安慰她,“没事的。起码活下来了。脸稍微难看一点,是暂时的。恢复好了,就跟以前一样漂亮。”
郑羽沉默不语地合上镜子,将它还给了赵慧珍。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即将完成计划的时候,老天给她来了这么一手?为什么?
面容平静得近乎麻木的她,却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怒吼着。
她的手指不知不觉攥在了一起。
她恨,她真是恨啊!
而此刻,几经辗转,白星宇终于来到了那所谓的帕库布岛,见到了华德。
华德的脸色疲倦而憔悴。
他打听了一天,都没有打听到颜欣然的去向。
于是,他遗憾地告诉前来的白星宇,颜欣然很有可能又被带走了。
他把今晨的火灾,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白星宇听完,面容凝重。
思忖半晌,他问,有没有办法查到警局门口的监控。
白星宇猜测,颜欣然一定是在警局门口被带走了。
华德说,他在努力联系朋友,会尽快帮忙查的。
白星宇无可奈何,只好先回华德给他安排的酒店里休息。
这一夜,他根本就睡不着。
他没有想到,自己辗转千里来到这里,却没法见她一面。
她会在哪里呢。
他更不会想到,现在的颜欣然,已经不在帕库布岛了。
那对男女考虑到,他们纵火的事情早晚会暴露,而那位医生也频频干涉他们的计划,索性决定,带着颜欣然离开。
离帕库布岛七八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小岛,叫加莱。
他们坐着渔船转移到了这里,把颜欣然放在了一家乡间酒店里。
颜欣然醒来的时候,张望着这周围的环境,知道自己又换了个地点。
她没有照镜子,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空洞好像成了她身体里唯一的存在。
她也一夜未睡,在黑夜里数着时间安安静静地熬。
一次次的破灭,让她潜意识里那不愿意被她所承认的绝望越来越强烈。
如果她这一辈子都要困在这里,或者她在盛州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时才逃出来,那么,她的希望还有什么意义?
她不如顺着绝望而去。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一个想法罢了。
她没有行动,就静静地躺在床上,让死亡这两个字在脑海里一遍遍地穿梭。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华德就跑去白星宇的酒店找他。
他说,经过警方调查,这场火灾,绝对是人为的。
白星宇根本不关心这个。
他只是问,有查到颜欣然在哪里吗?
华德说,他联系到了一个警官,可以帮他查录像。
白星宇惊喜不已。他迅速洗漱了下,连早餐都顾不上吃,就跟华德出了门。
他们赶去了交警大队来查道路监控。交警队还没上班,但幸好华德的警官朋友在。他领着他们进去,去了监控室。
按照时间地点,他们排查了几个监控的录像,迅速锁定了颜欣然的去向。
火灾发生当天,她裹着被子出现在了警局门口。
白星宇不确定那是不是颜欣然,只觉得她的身影有几分眼熟。
但华德笃定地说,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往后一个小时,她都立在人群最外面,没有换过位置。
直到有一对男女拽着她上了一辆车。
在那对男女出现时,华德激动地惊呼了一声。
白星宇问他怎么了。
他说,就是这对男女绑架了她。之前,她割腕进医院时,他们也陪在她身边。
白星宇沉默了下,半晌才“嗯”了一声。
他早已从华德那里完完整整地听说了颜欣然在这里的遭遇。但再一次听见“割腕”时,他的心还是不由得揪了起来。
他们想要顺着道路上的监控梳理出那辆车的去向。
然而,那辆车的去向,在一处路口终止了。
那处路口,没有监控。此后,这辆车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
白星宇和华德立刻赶往那处路口。
那个路口拐进去,是一处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沿海乡村。
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把这处乡村走完了。
他们果然发现了那辆车。它就停在一处破旧平房的门前。
那房子看起来年久失修,破瓦颓垣,门前的台阶都长满了青苔。
华德问了周边的居民。他们都说,这里没有人住。
“那这门前的车,你们认识吗?”华德又问。
“不认识。”
“见都没见过。”
“就这两天刚开来的吧,然后就一直停这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道。
华德没有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有价值的讯息,只好带着白星宇离开了。
他们沿着村庄的沿海小路,漫无目的地逛,思忖着颜欣然的去向。
白星宇望着湛蓝的海水,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沉重。
忽然,他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海那边是什么地方。
华德说,也是一个小岛,加莱。
白星宇问,她有没有可能被送到那里去了。
华德静静地思忖着,眉头越皱越紧:这辆车开进来以后,就没有再出去了。如果颜欣然被送到了这里,她要么还在村庄里,要么就从这里出了海。
可是,出海以后,她不一定会去加莱。她可能去任何地方。
当他把自己的顾虑告诉白星宇时,白星宇果断地回答:那我们也必须去加莱看一看。
他的坚定,打动了华德。
于是,华德向当地人租了一条船,载着白星宇去了加莱。
加莱岛的旅游业不比帕库布岛。所以,这里的经济发展比较落后,居民过着简朴而又简单的生活。
但加莱岛和帕库布岛,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只是个别语调用词不一样。华德在这里,没有语言障碍。
他挨家挨户地打听,有没有三个东亚面孔的人出现在这里。
打听了两天,他们终于得到了有价值的信息。
有一对东亚模样的男女,租了当地一个居民的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