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检查,时间已经到傍晚了。姚思芸像往常那样,带饭过来。
今天的饭、菜和汤,都是从天茂食堂打的。
天茂财大气粗,食堂自然比医院的伙食好吃得多。
但是,今晚,她没有带煲的汤。
因为颜欣然忙到自己的饭都没时间吃,更别说有时间煲汤了。
苏燕清住院这些日子以来,每天傍晚,下了班的姚思芸,都会拐去颜欣然的家,带上她煲好的汤,再去医院。
而今天傍晚,像往常一样,姚思芸在准备下班前,打了一通电话给颜欣然。
颜欣然看见来电,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忙接起来。
不等姚思芸说话,她便满怀歉意地开口,“不好意思,思芸,我今天太忙了,忘了去买菜了。”
思芸怔了怔。但她反应很快,马上笑道,“没事。天茂的汤也好喝。我打两份筒骨汤给星榆和燕清阿姨送去。”
顿了顿,她又道,“燕清阿姨估计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以后,就不要再辛苦了。”
颜欣然沉默了下,笑道,“没事。她身体刚刚恢复,有需要的地方,我也会尽力。”
姚思芸笑了笑。
这句话,反倒显得姚思芸是苏燕清的家人,而颜欣然不是。
但姚思芸知道,颜欣然也只能这样说。
到了病房,姚思芸和白星榆一起把饭菜摆出来的时候,苏燕清看了一眼,随口笑道,“这些天喝思芸煲的汤都喝习惯了。”
言下之意:今天还有些不习惯。
姚思芸和白星榆对视了一下。
随后,白星榆率先开了口,“妈,这些日子,都是嫂子给你煲的汤。”
苏燕清正打量饭菜的那双眼,猛地抬起,锁住了白星榆。
空气陡然安静了一瞬。
“你说什么?”她微微眯起眼睛来,看了看星榆,又瞟了姚思芸一眼。
“燕清阿姨,星榆说的是真的。欣然怕说了实话,你就不肯喝了,就让我们说,是我煲的汤。”姚思芸缓缓道,“对不起。这些日子,我接受了您太多不属于我的夸赞。”
苏燕清怔了一怔,撇了一下嘴,“食堂的饭菜好好的,谁稀罕多喝那一口汤。”
白星榆知道她是在嘴硬,便打趣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文姨在,她恨不得一日三餐都给你煲。我就不信你不稀罕喝。”
“你可别在这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苏燕清拿起筷子来垂眼吃饭,不再看她。
“本来嘛,喝汤的时候美滋滋的,现在就在这儿说不稀罕。你看看嫂子给你煲的都是什么,乌鸡汤,猪肝汤,海参汤,甲鱼汤。我看啊,你现在喝得精力旺盛,恨不得整天去找麻烦呢。”白星榆闷闷地道。
姚思芸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别说了。
“有你这么跟自己长辈说话的吗?”苏燕清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却透着隐隐的压迫感。
“好了好了。”姚思芸怕白星榆再顶一句什么话,赶紧拉着她坐下来吃饭。
白星榆瘪了一下嘴,没说话了。
吃过饭,姚思芸收拾好东西,就走了。白星榆像平日里一样,留在医院里陪着苏燕清。
晚上,两个人洗漱完毕,各自躺下准备休息时,苏燕清忽然道,“那些汤,真是颜欣然给我煲的?”
白星榆正背对着她侧身躺着,一边刷手机,一边漫不经心道,“你就算不相信我,你也得相信思芸姐吧。”
“她干嘛那么好心。”苏燕清慢吞吞地道。
“嫂子本来就好心,是你对人家一直有偏见。”
“我能有什么偏见?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看人一看一个准。”苏燕清不屑一顾。
“那你觉得,你看嫂子,看准了吗?”白星榆放下手机,翻转过身来看着她。
病房已经关了灯。唯有寡淡的月光从未拉紧的窗帘边透进来。
她看不清苏燕清的脸,但她能感觉得到苏燕清的迟疑。
苏燕清半晌没说话。
白星榆就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开口。
许久之后,苏燕清才轻声道,“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她。”
白星榆笑了:一向精明又高傲的苏燕清,竟也有这样迷茫的时刻。
“她爱我哥,所以也爱我哥的家人。”白星榆回答道。
“就这样?”苏燕清疑惑。
“就这样。”白星榆笃定地道,“就这么简单。家人之间,不需要太多理由。她也不喜欢你。但是她只能去爱你。”
在那一瞬,苏燕清忽而觉得:眼前的女儿,虽然涉世未深,但在一些问题上,竟看得比她还透彻。
她一向是商人思维,算计惯了,凡事都追求一个回报,追求一个理由。
可有的事情,就是没有理由可言。
家人,就是你不得不去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