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璋却压根不吃他那一套。
他说:“你委屈冤枉,人家姑娘就不委屈冤枉了?你才成亲没多久,就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瓜二是他的老部下,这番话顾青璋说得不可谓不严厉,但就算再不给对方这个面子,他都必须要好好敲打他。
陵州城的姑娘愿意和他手下的兵结亲,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但现在瓜二这一心思浮动,打的不是杨素素的脸,是他顾青璋的脸面。
所谓上行下效,这样的风气一旦形成,势必会对其他普通士兵造成影响。
瓜二在心里想了想,很快就转过弯,低声说:“侯爷,这次是属下错了。”
“知错能改,”顾青璋抬起马鞭,指指后方女眷所在地,“等得了空,好好去给人家素素姑娘赔个罪,日后安稳过日子。”
解决掉这桩心事,顾青璋心里也就没有任何负担,能够专心致志地赶路回苏州。
只是路上带着女眷,难免行路要比之前的疾行慢上不少,他们慢悠悠地走走停停,一直来到延陵才堪堪停下。
“侯爷!”
弯下腰查看马儿情况的亲兵直起身,叫住顾青璋:“最好先歇歇,这马儿恐怕吃不消了。”
算算日子,从陵州到延陵,他们也走了差不多一个月,这中间歇的时间并不算多。
延陵的不远处就是苏州,宁安侯归心似箭,但眼看着马屁和底下人都累得不轻,索性下令直接在延陵歇上两天再出发。
顾青璋让人往城中递了拜帖,不多时,就有人出门来迎他。
来的人脸瘦瘦长长,眼睛同样狭长而细小,他脖子上长着一颗肉瘤,下巴上有几缕稀疏的胡须。
“原来是宁安侯大驾光临,”他含笑拱手,“请恕下官未能远迎。”
顾青璋下了马,问:“不知道阁下是?”
男人很快介绍自己:“噢,在下是延陵的知府,姓历名文。”
二人寒暄完毕,历文亲切又不失奉承地邀请他:“侯爷久在外面奔波,想必也已经疲累,不妨进城去好好休息一番。”
这也正是顾青璋的本意,爽快谢过对方后,他让士兵在延陵城外就地驻扎,自己则带着几个亲兵入城。
延陵城的治安明显不错,城门的土地整洁干净,看上去竟连一丝尘土都没有;城内的百姓们则是安居乐业,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笑容。
顾青璋一路看下来,虽然觉得延陵果真在历文的治理下井然有序,但心中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在住所休息了一夜,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去延陵城内的大街上转悠。
现在已经有勤劳的百姓出来卖早点,他去买了一块烧饼,一边吃一边打量四周。
越看,他心里的奇怪就越来越深。
街上的小贩吆喝声四起,包子面点店里面的白色雾气蒸腾,旁边有老人挑着担子在卖新鲜的野菜。
不远处有小娘子婀娜地挎着篮子出来买菜,在经过屠户摊前时,还会状似不经意地朝他送去一道横波。
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市井百姓图,顾青璋甚至能听到耳边楼上学子们摇头晃脑的读书声。
他暗笑自己多心,然后又在旁边的一家豆腐脑店坐下来,要了一碗豆腐脑和一碟灌汤包。
“侯爷?”
顾青璋听到声音后抬起头,和神色迟疑的历文对上视线。
他奇道:“好巧,知府大人,你也是来用早餐的。”
历文熟门熟路地坐下。
“不错,”他招呼一旁的店小二,“一碗咸豆腐脑,再加一碟灌汤包和两个水煮蛋。”
披着白毛巾的小二笑问道:“大人,还是不要葱花吧?”
“对。”
听这样子,历文倒像是这家店的常客,顾青璋心里的警戒稍稍放下些许。
“这家店的灌汤包是一绝,”历文给他满上茶水,“据说师傅以前是老南直隶人,举家迁来延陵的。”
顾青璋有些意外:“听您这口气,似乎没少来吃。”
历文大大方方地点头,他朝外头指了指:“这家店的门匾还是我题的呢。掌柜的说不收我钱,但我一个做父母官的,哪有吃百姓白食的道理?”
此时,店小二把豆腐脑和灌汤包端上来,又用小碟子给他们盛上醋。
“大人您慢用,”说完后,小二却并未离去,而是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之前小民的那桩案件,您看看……?”
“唔!”
历文被灌汤包烫了个激灵,他放下筷子,有些随意地笑笑:“府衙的案件,有些我还看不到。不过你放心,只要合情合理,问题都不大。”
他这样的亲民,倒是让顾青璋有些侧目而视。
其实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他对历文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他的面相实在说不上讨喜。
“知府大人日理万机,”他夹起汤包沾沾醋,“没想到还记得一个店小二的诉讼案件。”
历文用勺子搅搅豆腐脑,想了想,打趣道:“店小二也是百姓,总不能因为人家是店小二,所以不让他到府衙办事吧?”
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就在这时,历文突然“咦”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迟疑地问:“侯爷,您这是……?”
顾青璋恍然。
“前些年在南境,瘴气导致的,”他不以为意,“大夫看了几波也没治好,反正也没影响,随他去了。”
他既然不多说,历文也没敢多问。
早饭吃完,顾青璋要给钱的时候,才发现历文已经偷偷给他结了账。
因为金额不大,所以他也没多纠缠,再加上历文也有公务在身,二人就此在店门口告别。
往回走时,顾青璋看到几波人正在往同一个方向去。
他们的打扮都很一致,无论男女老少、富贵贫穷,身上的衣着都十分素净,几乎不戴什么首饰,并且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竹篮。
“大娘,”顾青璋有些好奇地拽住其中一个人,问,“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大娘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结果一看对方模样标志、衣着华贵,立马眉开眼笑:“小后生,一望就知道你是打别处来的。”
“我们现在,正要去缘门观上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