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即将吃晚宴时,容氏身边的于嬷嬷却神情焦急地来到林重寒的院子里。
“表小姐恕罪,”于嬷嬷的袖角因为走动变得凌乱,“太太让我来问问您,今日有没有看到过大少爷。”
林重寒放下书,心里陡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未曾,我今天外出玩了一圈,也没见到和明表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倒也不是,”得知她也不清楚肖和明去向的于嬷嬷神色变得有些僵硬,“只是今天晚上家里要款待王家那边的人,太太却一直没能找到少爷。”
“既然表小姐也不知道,那老婆子我就先走了,您回头别忘记一块儿去用饭。”
于妈妈说完就准备离开,林重寒想想还是叫住她,说:“我之前和和明表哥出去玩过,知道他经常去街上的一家酒楼,叫得月楼,你不妨让舅妈派人去找找。”
她得了消息,脸上的焦急之色和缓不少,对着林重寒谢了又谢,这才出去了。
“之前这老婆子叫住肖芙表小姐,”看着她的背影,春日没忍住轻哼一声,“不让她出门的时候,可当真是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
“怎么现在又对着您点头哈腰了?”
林重寒觉得时辰也差不多了,她让春日给自己换身衣服,准备往佘老太君那边去。
“下人一向以主子的意愿为先,”她神色淡淡,“这到底也是咱们大舅母的态度。”
春日看着她的脸色,没敢再多说。
王家的来人是王家当家主母的嫡亲姊妹李瓷,跟着她姐姐一块儿嫁到了钱塘,姐妹俩也算是有个伴。
李瓷从小出身高门大户,嫁的夫家条件也不差,这一下午,她跟在老太太后面上下走动,竟也能把这肖家摸个清楚。
“总不好叫您平白来苏州跑一趟,”容氏心里已经急疯了,但面上仍然不显,“您跟我坐坐,也尝尝咱们这苏州菜式。”
李瓷坐在她旁边,一眼能把这屋内的景象全都收入眼底,她看到丫鬟们个个无声恭谨地站立,方才进门时,连廊下的几个小丫鬟都没说小话,可见容氏持家之严。
她在心里暗自点头,她那小侄女虽然要嫁的人并无官身,但他们这些世家反倒不看重这些,只要肖家门楣正、家风好,便是能相与的家庭。
只是——
李瓷问起一事:“我也逛了许久,怎么不见您家大少爷呢?——他是叫肖和明吧?”
“是,”容氏笑眯眯地接过话茬,“是叫肖和明不错。您也知道,这些年轻人没个定性——”
她在李瓷脸色微变时,继续笑着说:“现在四月正是河豚上市的季节,最近得月楼新出了几道时兴菜肴,他想必嘴馋,偷偷跑出去吃了。”
“哦,原来如此,”李瓷提起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只要肖和明不是去勾栏瓦舍,一切都好说,“年轻人嘛,嘴馋些正常,总不好一直拘着他们。”
林重寒刚进门时,就看到几个人坐在一处谈笑风生,只是容氏脸上的笑容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僵硬,气氛带着几分刻意,并不能算十分融洽。
她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就在下首坐了。
“您尝尝这道鸡头米甜羹,”恰好婢女端上一碟子菜肴,容氏内心如蒙大赦,“我知道您要来,特地让
她亲自端了一碗给李瓷,要对方尝尝这新鲜的苏州吃食,希望对方吃完这点心后暂且绕过肖和明这一话题。
李瓷小心地用勺子舀了些鸡头米,尝过后果然赞不绝口:“确实新鲜,只不过我竟吃出了几分桂花的味道,想来应该是我吃错了?”
容氏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她忙不迭笑着跟着转移话题:“可不是您吃错了,而是这里头就有桂花蜜在。”
“去年我就让小丫鬟去采些桂花回来,然后做成桂花蜜。”容氏娓娓道来,“要做这道菜,得要去市集上买些新鲜的鸡头米,然后让小厨房的人把鸡头米熬得烂烂的,再加些桂花蜜进去。”
容氏补充道:“桂花蜜下去后,就不能再多熬,否则坏了味道。”
林重寒一边吃虾仁一边侧耳听,觉得这做菜上的学问还不少,而一旁说得口干舌燥的容氏,她看着李瓷似乎听得津津有味,心下已彻底安稳。
肯定出不了大乱子。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容氏自以为高枕无忧之时,门外突然有个小厮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老太太、太太,少爷、少爷他不见了!”
正在怡然品尝甜羹的李瓷手中的勺子不小心失手落在碗里。
容氏更是霍然站起身,伸手指着他就骂:“你这被猪油蒙了心的王八羔子,你家大爷不过出去玩几圈,何至于跑到前厅来扰了贵客!”
小厮跪着就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欲哭无泪地开口:“实在不是小的胡说,实则、实则是大少爷他有留下封书信在。”
“什么不是胡说!”容氏却不依不饶,“你家大爷没事就爱乱写诗,他写的东西你也能当真?”
林重寒咽下口中的虾仁,觉得她大舅母此番肯定是想把这事强行糊弄过去。
“那封信在哪?”
李瓷轻轻放下手中的甜羹,神情让人看不清喜怒:“你拿来给我看看。”
“亲家——”容氏欲言又止,却被李瓷抬手制止,她说:“请您许我失礼,实在是兹事体大,我不得不问个清楚。”
容氏还想再多说什么,但坐在上首一直以来没说话的老太太佘老太君却开了口:“老大媳妇,你让人家问个清楚!”
婚姻一事不是小事,甚至关系到王家小娘子的后半辈子,李瓷作为对方的姨妈,又怎么能让人家不追究到底呢?
地上的小厮吞了吞口水,说:“小人认识几个字,太太、老太太,少爷这怕是直接离苏州去了。”
他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小心地递给李瓷,李瓷展开一看,发现肖和明确实是想离开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