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秩入了宫后进了上书房,以他这般身份,来迎接的自不会是小太监。
陈司礼下了台阶,拂尘一甩轻笑道:“王大人~”
王守秩抬头,他不怎么喜欢宦官,因其大多奴颜婢膝。不过陈司礼是个意外,在王守秩看来这个年少时出身穷苦,如今在天子身边伺候四十余年的长者,有着一般宫人所不具备的智慧。
“司礼。”
陈司礼道:“传旨的太监想必已经告诉大人情况了。”
“朝阳长公主亲自登门求的赐婚,陛下一向看重公主。大人您若是不满这门婚事,需要想个完全的说法拒绝才是。”
王守秩是聪明人,一下明白了什么。
当即拱了拱袖子,道:“多谢司礼。”
若非是眼前人来从中翰旋,宫内的那道圣旨一下,月儿必定是要和那徐葱绑在一起了。即便是他有能耐阻止这桩婚事,叫他家一个好好的姑娘和那种不堪的人牵扯在一起,亦是羞辱。
陈司礼并不多说别的,只道:“大人,请。”
上书房内,太子与五皇子都在,见着王丞相来,二人起身拱手。
王守秩也朝二人行礼,而后才跪地,“参见陛下。”
天子连忙让王守秩起来,又道:“爱卿,快快请起。”
“陛下传诏,到不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王守秩既知是陈司礼故意透漏,现在当然不会将他卖出来。
天子道:“可是一桩喜事儿呢。”
“爱卿,听闻你家新迎来了一个侄女,朕为她赐婚,如何?”天子亲昵的拍着王守秩的手。
王守秩道:“哦,陛下也知这件事儿?臣家中并无宣扬出去。”
“你是个爱护女儿家名声,可这天底下哪有秘密?”天子道:“朕在宫中都知道了,可见外头也传的差不多。”
“你那妹妹命不好,人也可怜。”天子道。
可不是可怜嘛,若她不是国公府的妾,这些年沦落行院的事儿也不至于传的人尽皆知。纵有王家女的身份,她的女儿要得个好婚事也困难。
“既是爱卿的侄女,朕给指个好婚事,给她许个京城的好儿郎,与她正妻的位子。”天子道。
皇帝赐婚已是无上的荣光,就这一点天子就觉得他的爱卿该为侄女感恩戴德了。
王守秩却半分感激的心情都没有,直接跪地道:“敢问陛下,是要将臣侄女许给哪家?”
天子道:“徐将军府,徐葱如何。”
“他也是将军府的嫡子,出身名门。还与朕的姐姐朝阳公主是一家的亲戚,也算皇亲国戚了。”
一旁的太子和五皇子坐在一旁也都听到了,太子垂目不语:他是不愿意让徐应天这个实力非凡的外姓王再娶一个对他有助力的女子的。
朝阳公主和沈家的合谋,正中他意。
一旁的五皇子却是蹙起了眉。
王守秩垂头冷笑,而后快速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这桩婚事,臣觉得并不合适。”
作陪的太子脸色一素,略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守秩。
这刚上任的丞相,平日里温和守礼,怎么今日竟做起了顶撞父皇的举动来?
一旁的五皇子李盛天则是一改方才的紧张,略松快的捏起了酒杯:那般的一个妙人儿,若是配了徐葱却实在是太可惜。
“爱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天子眉目有些冷了。
“朕好心予你家的女儿赐婚,你要拒绝?”他笑一声,又道:“也说不上是你家的女孩儿。她姓慕容,怎么着也该是国公府的孩子。”
一旁陈司礼也冲王守秩使眼色。
他提前将消息告知于他,是想叫这丞相大人想个好法子的,不是叫他公然顶撞陛下的。
“陛下赐婚,原不该拒。只是长姐年幼时离家,已是过的孤苦,我们王家对她不起,叫她受了半辈子的罪。又因臣的侄女是庶女,在家中亦没享过几日清福。”
“臣发过誓,必不叫长姐和侄女受任何人欺辱。”
“那徐葱虽出身名门,可在臣看来却并非是良配,陛下要执意赐婚——”王守秩停了片刻,而后将脑袋上的,那顶属于丞相的官帽摘了下来,“还请陛下允准臣辞官回乡。”
天子是又气又恼,气的是王守秩竟如此不给他面子!
恼的是为了个侄女他至于么,他那么多姐姐该和亲他还不照样让去了?
“王大人怕是理解错了,陛下哪里说赐婚徐家了?”一旁陈司礼笑着打了个圆场,“徐家的那位爷身份是高,但确实有些不成器。陛下也在犹豫呢,这才叫了大人您来商量。”
王守秩气儿出了,如今陈司礼给他递了台阶,也连忙就接了下来,“陛下,方才是臣言论过激。还当您是要下了赐婚圣旨。”
“陛下,徐葱身份贵重,臣知您的心意。可月儿亦是我们全家的掌上明珠,月儿流落庆州之时,曾在琅琊暂住过一段时间,亦得臣父亲的宠爱。”
“倘若婚事不经他同意,恐也会责骂于臣。”
梯子都递了,天子也就顺着下来了,“丞相怎么不早说?既是老丞相要亲自照看外孙女,朕也不必这么操心了。”
君臣二人改了方才的剑拔弩张,笑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至天快黑时,这合乐君臣才将降散开。
——
“大人,今天可是将咱家吓的不轻?”陈司礼送王守秩离开皇宫,“您为了自家侄女,到也不怕见罪于陛下。”
王守秩道:“护家人,人之常情。”
“好一个人之常情,”陈司礼道:“那咱家也倒是好奇了,王家素以君子之风行事,今日这忤逆圣上的行径,却不像您能作出来的。”
王守秩轻笑一声:“知我者,司礼也。”
他缓步走下台阶,“佛祖也有怒目之相,何况我还称不上是君子。”他道:“今日这一番话出,陛下见我为护侄女如此癫狂,想来日后除了我的侄女,我家中其他子女婚配之事,他亦不敢贸然开口。”
“这是其一,”他看向陈司礼,“其二么,我笃定司礼会帮我。”
“陛下的秉性你最熟悉,只要他不是气的直接要砍杀了我,终究能叫司礼你哄回来。”
陈司礼眸子看向了王守秩,便听他温和嗓音道:“却不知司礼,到底是替谁在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