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听得女儿受了伤,却是心中担忧,又想今日看不到女儿了,不免失望,两种心情交杂之下,也没看见正过来送菜的下人,一不小心便与其撞在了一处。
那汤菜一下撒了满身。
刘姨娘忙是过去扶着二娘,“怎么就这般的不小心!”
二娘垂着头,也怕引人瞩目。刘姨娘知道她的想法,跟葛氏说了一声之后,便忙要告退。
索性今儿菜也尝过了,葛氏没在留人。
这边儿的动静也叫一旁王家的大姑奶奶忍不住瞩目望了过来,可却只见葛氏并着那据说是来做寿菜的妇人出去。大姑奶奶目光又落在了妇人神身后跟着的那道身影上,忍不住细细打量了起来。
“姑姑,您瞧什么呢?”一旁人问。
大姑奶奶摇了摇头:“没瞧什么,许是我花了眼了”
早都离开了琅琊的人,怎么会在这会儿回来呢?
——
府内下人来催了几次,王相都不愿意离开。
慕容月却是在下人告知她娘要走之后,毫不留情的从椅子上起来。
“你这丫头,正征战沙场,你岂能弃兵而逃?”王相见她要走连忙拦着。
慕容月指了指天,“老爷子,也瞧瞧天色吧,您不饿我的五脏庙却是饿了。”王相才开口正要留她在府内吃饭,她却已经跑开走了,还冲着他摇了摇手,“人老了就别任性,吃个饭竟还要人三催四请的。”
王丞相看她的背影,片刻后却是忍不住笑一声,不断抚自己的胡子。
王守秩在一旁等了许久,看那孙家的姑娘走了,这才上了台阶,“父亲今日心情倒是好。“
王丞相道:“那女娃娃有趣的很,也不怕我。”
王守秩道:“对您不卑不亢,的确十分气度。”他虽白天没在家,却也知道今儿府中发生的事儿,忍不住赞道:“这孙家的兄妹二人,却都是难得的人中龙凤。”
一旁下人端来热水,王丞相净手,“我听说你,有意将芙儿嫁给那孙家的小子?”
王守秩拱手,“父亲认为可有不妥?”
他一点也不狐疑父亲为何知道,要知老虎在年迈,却也是丛林的王者。
王丞相将帕子给了下人,轻笑一声,“我的儿,你虽不具备大才,却是难得眼光明亮之人。”不以世俗门阀对子女婚配,而看本事。
这说起来简单,可真正能做好做对的人却难。
毕竟这相人之术远比单看家世要难多了。
“父亲是觉得婚事可行?”王守秩道。
王丞相手指指着他,“你啊你……你只是心亮,这眼却不明。”
王守秩不解,还想再问,王丞相却已大步走向前去了。
……
慕容月到了府外头,刘姨娘和二娘都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怎么弄成这样?”
眼看二娘浑身狼狈,她蹙眉问道。
刘姨娘将方才的事情都说了,又忍不住可惜,“浪费了这样好的机会……这若是以后要再来王家,可不容易了啊。”
二娘虽对没见到女儿失望,但今儿到了王家,听里里外外都说王丞相对这寻回来的女儿如何宠爱,“罢,其实知道她过的好,我也就放心了。”
刘姨娘拍了拍二娘的手,目光又落在了慕容月身上,“你今儿去跟王家那些姑娘们处的怎么样?”
“对了,有没有瞧见,那迦南姑娘?”刘姨娘问,“那迦南姑娘长得如何,性子好相处吗?”
那王迦南是王大姑娘王姝玢的女儿,便是二娘的孙女。
二娘也是看着慕容月。
慕容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王迦南……我瞧是个很认真讲规矩的姑娘。至于其它的,今儿没多相处也不知道了。”
也就是差点儿给欺负哭罢了。
……
于此同时,王迦南小跑着去了她娘的房间,“娘,我今儿寻你来帮我,你怎么也都不来的?!”
“你是不知道,我今儿被那个商户女欺负,王若芙她们都在看我的笑话!”
王迦南此刻心里全都是羞辱和愤怒,也忍不住迁怒起了她娘,“外公那么疼你,你若今儿过去帮我,那孙玉柔肯定没好果子吃的!”
一连说了一大串,却没等到她娘的回复,王迦南这才觉得不对劲儿。
“娘,你怎么了?”
她走过去,才发现她娘正靠在床上发呆,又瞧见她一只脚脱了鞋袜,涂抹着深色的药膏,靠近了就是浓郁的刺鼻的味道。
“姑娘还说呢,今儿就是听了您被欺负,咱们姑奶奶才急着去,却不小心扭了脚了,”伺候的老妈妈进来道,“药熬好了,您快趁热喝。这是相爷交代的,里头加了好些进补药材呢~”
王迦南见母亲为自己伤了脚,不免觉得愧疚,“娘,对不住,我就想到自己了。”
“我来喂您。”
她接过老妈妈手里的药碗,王姝玢抬眸,瞧见了女儿清丽的脸庞和担忧的双眸,“就是扭了脚,没大碍的。”
“见天儿吃这些个补药,以前没吃不也没事儿吗?”她道。
王迦南道:“以前同现在怎么能一样呢?”
以前她们是地里的泥巴,人人都能踩上一脚。可现在娘是丞相最疼爱的女儿,她亦是王家记入族谱的姑娘——她已经是枝头的人了。
王姝玢看女儿这副样子,又问:“今儿那孙家的姑娘,真叫你这么生气?”
王迦南想了想,“冷静下来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我跟她身份不一样,跟她气是自降我的身份。一个商户女罢了,若没机缘,就是连咱们王家也进不来的。”
王姝玢垂上了眸子,“是啊,机缘这东西。”
“娘,你说什么?”王迦南没听见。
“没什么,药我一会儿再喝,”王姝玢道:“你不是晚间还有那点茶课呢,快去吧。“
王迦南点了点头,又想自己今儿自己读书少叫人嘲笑:那商户女倒是书读得多,但这正儿八经的贵女礼仪,又有谁教她?
王姝玢看着女儿的背影,原本靠坐着身子直了起来。
她手抚着自己的额头,想起今日在走廊上见到的那个身影:怎么会啊?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做了那下贱的娼妓么?怎么却成了富商的寡妻呢?
……
夜里王家下了灯,葛氏正要回房间,一旁伺候的丫鬟过来禀报了些什么,葛氏招手叫她退下,走至一旁便有信服给了那丫鬟赏钱。
“夫人,这又是怎么了?”一旁心腹提着灯问。
葛氏笑笑,“是咱们家那姑奶奶,叫人跟上去打探那孙家母女。”
她摇了摇头,“想来是因今儿得罪了迦南的缘故,”她道:“迦南那性子,说不上坏。就是太拧巴了,总觉得出身低,家里人瞧不上她。可丞相最疼的就是她,看看府内哪个嫡小姐有她的派头。”
一旁心腹暗忖:那是龙生龙凤生凤……有那样个亲爹养成这样的性子不奇怪。
可也知葛氏的规矩,没敢说主子的不好。
“夫君是有意和孙家结亲的,”葛氏道:“我和那孙夫人相处的不错。从前呢,我愁芙儿这性子单纯,怕日后跟婆母不好处,可那孙夫人也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性子。”
“这孙玉楼又是夫君看中的,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十有八九这婚事能成,葛氏道:“不能由着她的小性子欺负了孙家去,跟我爹爹说一声,叫咱们葛家派人也跟着。”
“是。”
葛氏没回自己房间,叫心腹先下去,自己提着灯笼到了女儿王若芙的房间。
“芙儿?”葛氏轻声道。
王若芙原本准备睡下了,见着亲娘来,当即亲昵的凑了上去,“母亲~”
“今儿同玉柔姑娘玩的如何?”葛氏笑着与她一同坐在了椅子上,王若芙听母亲问这个,原本黑亮的眼睛又亮了几分,“那我可真是太喜欢玉柔姐姐了!”
“玉柔姐姐人长的漂亮,还特别……”她一时不知怎么形容,“还特别的本事!”
就是本事,虽说认识不久,可她那双眼睛就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
不过很快又想起今儿的争执,把事情都告诉了葛氏,蹙着眉头道:“母亲,你说迦南姐姐到底怎么想的?玉柔姐姐跟她第一回见,从前又没得罪她,她怎么如此啊?”
葛氏看着女儿单纯的眼睛,“你们啊,对个外人的热情超过了她,冷落了她,她心里岂能舒服?”
王若芙就更不解了:“可玉柔姐姐是客人啊?她怎么能这般想?”
女儿生性单纯,就少了些女儿家的敏感多思,葛氏笑:“傻姑娘……”
又很快掠过了这个话题,她道:“你是大姑娘了,有些事儿母亲也问问你的意见。你既喜欢孙玉柔,觉得以后住孙家,和她做妯娌怎么样?”
王若芙啊的一声,脸马上红了起来,羞的恨不得要钻被子了,“母亲,说什么啊……”
“真真是大姑娘,也知道害羞了,”葛氏笑,“这事儿还是你父亲提的,我本来不想同意的,可他认定了那孙越楼是人才。我与那孙夫人相处了些时日,为人爽朗的很,说是商户出身,可那规矩礼仪也不比一般人家差。”
“既家里人都不错,那孙越楼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葛氏道,“不过现下还是得问你一句。”
“你若要嫌弃那孙家的身份,真不想嫁,任凭你父亲说破嘴皮子,我也绝不会同意的。”
毕竟从小娇养大的王氏嫡女,女儿若真嫌弃商户身份低微,丢了面子,她也不愿意委屈女儿。
王若芙抬起小脸,“母亲,我不嫌弃孙家的商户身份低,只要本事的人总归是能出头的。但是我想去看一看孙越楼,我总要知道,我要嫁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葛氏笑,伸手抚过她的头发,“好。”
……
大早上鸟叫蝉鸣,慕容月百无聊赖的往水池子里投放鱼食。
一旁翠兰垂着头手里拿着个帕子缝着,“姑娘,您悠着点,这可是姨娘弄来的招好运的锦鲤。前些日子都叫您给撑死了几只了。”
慕容月手撑着腮帮子,眼下实在是无聊啊:连娘都忙着酒楼里的活,她却是玩都没人陪。
又起身蹙眉:什么叫没人陪啊,她就不能自己去玩吗?
“燕琅,走,咱们听曲儿去!”
院中原本练武的燕琅放下了剑,回了屋内换了身衣裳便跟着慕容月出了门。
翠兰却是没跟去,姨娘现下忙酒楼的事儿,姑娘贴身用的便都交给她来缝了,如今正对着日头穿针引线呢。
屠向钢走过院里的时候就瞧见她半眯着眼在穿针,眼睛一亮,忙是走了过去。
那小山一样的影子盖了一地,翠兰吓了一跳,抬头就看屠向钢双目囧囧看着自己,一时梗住了脖子:“屠参军?”
屠向纲挤出一抹和蔼的笑容。
翠兰:……忍不住起身,她倒也没得罪屠参军罢?怎么露出这样杀人的神情。
紧接着一条破了个大洞的长裤被他递了出来,“嘿嘿,妹子,俺看你针线活不错,你看能不能给俺帮个忙啊?”
翠兰:……
这一口乡音的屠参军,她不怎么敢拒绝,又扫了屠向钢一眼。
接过了裤子,心下又想:怎么就偏来找了自己呢?
简单个绣活,谁都能干啊?就算是新买条裤子才十来文……说来她虽不如姑娘美,容貌也还算秀丽呢?莫非是看上自己了?
又偷偷看了一眼屠参军:的确是长相骇人,配得上那战场上的凶名。
“妹子,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屠向纲接过自己那裤子,满意的不行:“俺就说缝缝还能穿,那绣娘非是不缝,还给俺要六文钱?”
“六文钱啊,俺疯了还是她疯了!”
“六文钱俺能买六个包子了!”
翠兰:……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了。
——
彼时王若芙也和自己的贴身丫鬟出了门,原想到孙家门口去偷偷看看孙越楼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到孙家才听那门房几个讨论,说是家里头少爷又去西楼听曲儿了。
王若芙不知西楼是什么地儿,身边的丫鬟也不知道,两人出去一顿的打听才知那西楼是有名的风雪场所——这可将王若芙给气的半死,顿时在夫婿名单里给孙越楼画个大叉叉。
“枉父亲看重他,竟是个声色犬马之辈,”王若芙一气之下到了西楼底下,“我今儿先拿他证据,你也看好了,回头定要告诉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