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姑娘小声道:“你嘲她是商户人家,可咱们祖宗却也是个洗马卖马的。”
王迦南这才知方才她说那话的意思,不由气恨瞪一旁的丫鬟,怪她怎么不提醒她。
“至于那巴寡妇清……不是什么始皇帝的红颜知己,她年长始皇一轮多了。她是先秦最为出名的女商,”说到这儿四姑娘不由问道:“迦南,你平日里不是很爱看史记吗?怎么还未看到这里?”
王迦南:……
“四姐姐也要来和个外人来欺负我吗?!”
说完便捂着眼睛羞愤哭着跑了。
四姑娘:……
她又没说什么?
“娘说祖父偏疼迦南,让我同她亲近些……可她这性子也真是……”四姑娘嘟囔一句,“罢了,回家吧。”
彼时一旁王佛保和王珠珠王若芙等人伴慕容月一起逛王家的花园。
“今儿也不知道吃错哪门子药了,朝着客人发火,”王若芙气道。
“小七……”一旁王佛保阻止道。
王若芙道:“三姐姐,可别说了,我今日还不给她面子吗?”
“平日里对着自家姐妹总是拿腔作势也就罢了,今儿还欺负玉柔姐姐~”
“她吃了苦头过了苦日子,全家人让着她还不够,还要叫外人让吗?”
又上前去拉慕容月的手:“玉柔姐姐没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慕容月道。
王若芙笑一声:“也是,玉柔姐姐都掘回去了。“
“我说王氏祖上是涮马的,欺负你家姐妹,你们也不生气?”慕容月道。
“姐姐别小瞧我们好吗?难不成谁是谁非还分不清了?”王若芙道。
最矮的王珠珠深以为是的点头:“英雄不以出身论呢~爹爹说孙家虽是商户,却能舍千万家资援边疆,便是君子风骨。”
王佛保摸了摸王珠珠的脑袋:“祖先纵有丰功伟绩,也并不出生就高贵。”
慕容月听这几个姑娘开口,心下也不由叹王氏家教,怪不得是屹立不倒的世家,比起护国公府慕容家来说,简直一个天上一个深渊。
慕容家是万千个歹笋里好容易出一个好竹。
而王氏则是清凌凌一片清水,或许拿勺子搅动才能偶尔看见一颗老鼠屎。
“姑娘!姑娘!!”
却是一旁跟着伺候的丫鬟急忙跑了过来,连忙行了个礼道:“丞相说,说叫您几位去往正堂!”
王若芙心知肚明,“她又去告状了!”
便对慕容月道:“玉柔姐姐不用怕,方才什么事儿我们都看见了,才不叫她冤枉你。”
慕容月又岂会怕,随着几个姑娘一同去了正堂。
“孙女见过祖父~”
王若芙几个在屋外行礼,慕容月也浅蹲下了身子,抬头看去。便见那门扉半掩半开,里头坐着个须发半百的老人,却丁点儿和蔼都谈不上。
他正与门客手谈,行棋之间气势杀伐,显然已沉浸入了棋局当中。
“外公~”一旁立着的王迦南轻声提醒了一句,王丞相似才反应过来。
挥手先叫了停,然后起身。
他踱步至几个女孩儿旁边,分明是做宰的文官,这老人却浑身的气势,论起身姿强健更是不输武将。
他的脸刻板而又严肃,见他靠近,王若芙头垂的更低了。
“是你这丫头,辱我王氏祖上?”王相开口。
刚才说了要护慕容月的王若芙,看祖父这般神情有些怯,但还是捏着拳头开口,“祖父,事情不是那样——”
“何时许你开口了?”王相轻飘飘一句。
王若芙不敢再说话了。
“丞相若真觉得一句实话便是辱了祖上,”慕容月抬眸,“那到底是我辱了祖上,还是丞相自己觉得祖上不光荣?”
王若芙心里惊了一跳,祖父生的那样凶,玉柔姐姐一点儿都不怕的吗?
王丞相目光也落在了这初次见面的少女身上,但见她身姿纤弱,雪白的肌肤,花一样的美丽的容貌。却偏生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
慕容月也看他,丝毫不退让。
好个初生牛犊不怕虎!
“哈哈!”王丞相突然笑开,见多了怕他的小辈,偶尔见这么一个更觉得新鲜。
“你这女娃娃,不错!”王丞相道:“说的话也好!”
王侯将相,本就宁有种乎,若他们王氏一直抱着先祖的牌位而不思进取,怕现在早没了王氏的名号。
王若芙瞧瞧呼出一口气来:祖父竟也不生气?
王迦南也是,不可思议瞪着外公。
慕容月见过慕容家那极在乎名声的老太太,便也歪头稀奇似的看了眼王丞相。
王丞相露出一抹还算和蔼的笑容。
“我瞧你似颇通战国历史?”他开口。
慕容月道:“算精通吧。”
王丞相顿时抬眸看了她一眼,“你这女娃娃,怪狂的。”
慕容月捋了捋头发,虽没开口说话,可那表情分明就是:我狂怎么了?
王丞相是王氏族长,弱冠不久后便做了一人之下的宰相,年轻时他或许不喜猖狂之人——可到了如今这年龄,见这么一个狂妄的小丫头,他却是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要不要来我和手谈一局?”他道。
慕容月左右无聊,便抬起袖子,“输赢怎么算?”
王丞相,“小丫头,还真是大言不惭。”
“你先赢我半子再说。”
慕容月勾唇,“好啊。”
一旁仆从请慕容月进了屋,两人于屋内下棋。
良久后,慕容月道:“你又输了。”
王丞相:……“再来一局。”
慕容月懒懒的撑着下巴,指着他屋里放着的一块鸡血红的双扣,“那玩意瞧着不错,你给我。”
王丞相:“你这眼睛倒毒。”原是方才外孙女哭着说委屈,他才开库房取来哄人的,挥了挥手,一旁下人便拿了过来。
慕容月瞧着这玩意喜欢,便先挂在了腰上。
王丞相道:“算了,不下棋了。咱们去作沙盘推演,如何?我作秦国,你作楚国,看谁先攻破谁?”
慕容月点头:“好,这个有意思。”比下棋好玩,她倒也不提什么赌资了。
王若芙等人走也不是,便只好在屋外候着,一旁王珠珠小声道:“玉柔姐姐一点也不怕祖父啊~”
王若芙看着里头的场景,她那向来威严赫赫的祖父,面对孙儿辈时从来就一个神色。
可如今却似个寻常的爷爷一般,无论是下棋还是沙盘,他都玩的很开心……
王若芙想着,又忍不住朝一旁看去——王迦南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眼泪要落不落,委屈的样子足足是让人心疼够了!
真叫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彼时王氏的嫡长姑娘,王姝玢的房间。
“那孙姑娘,也不知使了什么妖魔邪术,竟叫老爷子开怀不已!”伺候王姝玢的老妈妈道:“跟她在一起又笑又闹的,竟是把自己嫡嫡亲的孙女都给忘去了一边儿!”
“父亲可真是老糊涂了,这外人欺负迦南他怎么反倒是帮起了外人?”
王氏的嫡长女,王姝玢今年三十有二,但因年轻时略吃了几年苦,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哪怕是在王家细心娇养了两年,手上那曾经做农活留下的粗重厚茧也不曾淡去。
“那孙家就是个商户人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辱我王家的姑娘?”那老妈妈继续道:“老奴可是听说,咱们家夫人有意和那孙家结亲……”
“姑奶奶,您说会不会是有人示意?”
王姝玢听到这儿捏起了帕子,“你说葛氏,可她一直待我都很好。”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妈妈继续道:“我可是从老家跟着伺候您的,知根知底的人儿。那夫人呢,说是亲戚,跟您认识又才多久?”
王姝玢想了一会儿,才略有些恨恨道:“怕是瞧我一个当了几十年农妇的,得父亲喜欢不高兴呢~”
在被接回来王家之前,她一直在乡下生活,甚至嫁的丈夫都是一个乡下泥腿子。
又想到什么连忙起身,“我可得去给迦南撑腰,若是叫她被个商户女给欺负了,日后这王家岂不是人人都能踩她一脚?”
那老妈妈扶她起来,“您是得过去,老爷子还留了他们母女二人吃饭。”
“不过是个请来做菜的厨子,不给些脸色瞧瞧,真叫他们蹬鼻子上脸了。”
王姝玢被那老妈妈扶着,匆匆往前厅处走去。
彼时刘姨娘在厨房将最后一道万佛豆腐做完,又叫葛氏来尝,葛氏用勺子舀了一口:只觉入口绵而密,不仅有豆腐的嫩还有甘油的香。
“孙姐姐,您的手艺是这个。”葛氏比了个大拇指。
又叫下人们整理好,和刘姨娘一起去洗了手,“咱们先去前厅用饭,待用过饭之后,我再跟你说寿宴当天的章程。”
刘姨娘扫了后面的二娘一眼,才问,“一会儿用饭的都有谁,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葛氏道:“都是我们自家的人,”说着便介绍起了家里的人,包括一会儿要见的,王氏的大姑奶奶:王姝玢。
后头二娘听到这名字,便不由自主攒紧了手,又垂头快步跟上了二人。
刘姨娘也怕一会儿叫错了人,细致听葛氏的介绍,只是在走过一处长廊时,眼前一抹影子划过,她下意识的抬头,便觉一个熟悉的侧影飞快的走了过去。
“唉——”刘姨娘开口,那影子却走的越来越快。
刘姨娘朝那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可到走廊尽头时,却什么都不见了。
葛氏上前奇怪道:“怎么了?”
刘姨娘心下也觉得怪:“我方才仿佛是看到了个熟人。”
可不对啊……她二姐这会儿应当是在离这儿两千里开外的老家。
摇了摇头,“我看错眼了吧。”
只一个插曲,葛氏也没放在心上,一行人很快便去到了前听。
而那长廊之外,王姝玢坐在地上,几乎浑身都冒着虚白的汗,一旁的老妈妈被她拉着,直到人走了好久,王姝玢才喘出一口粗气来。
“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老妈妈不解道。
王姝玢揉着方才因为过于惊惧用力蹲下而剧痛的脚踝,道:“脚方才不小心扭了。”
“一会儿你叫人去通知一声,今儿个我就不过去用饭了。”
一旁的老妈妈点头,又扶着王姝玢打到回了房间。
……
葛氏带着刘姨娘到了前厅,因是给老爷子做寿的,她专门请了几个妯娌一起来尝菜,这也是为何今儿家里姑娘们聚在一处的原因。
“大嫂做事从来都是妥帖的,这事儿您自己做主就好了,”一旁二房的夫人开口,“这么麻烦,到耽误你的事了。”
葛氏知道她这话是恭维,便道:“父亲做寿这样的大事儿我一人可操办不好,没各位嫂子弟妹帮衬,就光宴上几道菜就能叫我忙的晕头转向。”
“再说各位什么好吃的没尝过,可得入了你们的法眼,才好上了父亲的宴桌。”
这话说的众人自是受用,葛氏便介绍了刘姨娘同他们认识。
刘姨娘为人爽朗大方,又有葛氏做中间人,再加上那美味的饭菜,自然没人给她不痛快。二娘跟在刘姨娘身后,目光偷偷的朝四处打量,却始终没见有人禀告王氏的嫡长姑娘,姑奶奶王姝玢过来。
王守秩兄弟几人很快也一同过来,男女不同席,王守秩只是过来问一句,“怎么还不见父亲?”
“说呢~”却见个和蔼慈祥的老太太走了过来,是王家的大姑奶奶,王丞相的长姐,“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倒成了个老小孩儿,和个小丫头在那儿玩沙子玩的撒不开手。自己的寿宴也不操心……”
葛氏笑着去扶她,“姑姑今儿兴致好出了门呢,是父亲不好,顾着下棋也不陪您。来,我来陪您。”
“还是秩哥儿媳妇嘴甜,”大姑奶奶笑道。
王守秩笑着摇了摇头,“我去请父亲。”又朝他姑姑拜了拜,这才离开。
大姑奶奶看了眼四周,却没发现王姝玢,“咦,你公公那金子一般贵重的女儿怎的没来?”
二娘见大姑奶奶过来,头连忙垂的低低,与刘姨娘走出了人群之外。可是听见女儿的消息,却还是忍不住的回头。
葛氏知大姑奶奶有些看不惯王姝玢,替她解释道:“方才阿姐身边伺候的人过来了,说是脚不小心给扭了。”
“早不扭晚不扭,偏我来的时候扭,”大姑奶奶不甚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