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昨夜还提过的人,上京如此小,这便遇见了。他跟在皇帝后面,看去还是冷淡的表情。
“昭华公主远来上京,一路上可还顺利?”陛下淡淡关切道。
“陛下治理有方,承蒙途中诸位大人照顾,百姓和睦,很是顺利。”月媞不卑不亢道。
陛下点头,又道:“大齐人杰地灵,希望公主能早日适应这里的生活。”
随即举酒遥遥一敬,月媞微笑回敬:“借陛下吉言。”
宴会之上,无人提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席间摆上了各种珍馐美食,觥筹交错间,美酒泛着琥珀色的光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场宴会本就是为月媞而办,一个大美人端坐在那里,看上去又无害,有不少人跟她搭话。
阿依将她酒杯盯得紧,怕她喝多,接过婢女的活,自己给她斟酒。
刚才跟在陛下后面的人绕过去了另一边,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月媞。
有妃子悄悄问她平日脸上都涂抹什么东西,皮肤才这么好,如此可人。
阿依暗笑,我家公主天生丽质。
月媞淡笑,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随即说道:“早睡早起,饮食再清淡一些,服些内调的药物便好。”
“这么简单吗?”
近来她贪嘴,吃得有些辛辣,脸上长了好几颗痘痘,摸着就疼。
“嗯。”月媞点头,女子肤色并不差,面色红润,只是眼下有些青,却并不深黑,估计是晚睡所致。
妃子小心地碰了碰痘痘,见她不像虚言,选择相信她:“行,我回去试试。”
“呵。”
一声嗤笑传来,空气凝滞了一下。正是坐月媞旁边的人,眼睛一直粘在月媞身上。
一个蜜色宫装的妃子打趣道:“七公主这是怎么了,何人惹你生气呀?”
原来是公主,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
七公主没说话,只“哼”了一声。
她母妃早逝,自幼养在皇后身边,玉雪可爱,很是受宠。
众人知道她性子,也顺着她,哄她玩。
七公主显然被宠习惯了,听不下去,一看月媞还好好坐在那,心里更烦,小手一指。
“她。”
“怎么啦,这是昭华公主。”
七公主气鼓鼓地道:“她惹我不开心了。”
众人:?
什么时候的事?她们寻思也没错过啥。
月媞也不解,看着小公主的眼睛里带着疑惑。
七公主看着她满脸单纯,更是心痛闻璟哥哥要娶这个妖女。她无意中知道这个消息,父皇圣旨未下,她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这样一想,似乎更委屈了,眼里蓄了大滴大滴的泪珠,身边人忙安慰她。
蜜色妃子得空转过身来,向月媞道:“七公主向来活泼,若冲撞了公主,还望昭华公主多多担待。”
月媞无奈躺枪,她未与七公主争辩,这妃子一说,倒显得是她小气了。
“七公主年方尚小,我又怎会与她计较。”
妃子闻言,见不是个傻的,端庄地笑了笑,继续安慰七公主去了。
陛下见这边围了一圈,手放在椅子把手,问道:“发生了何事?”
她们说不出所以然来,七公主眼睛红红,指着不知何时打落在地上的碗碟。
“杏酪打翻了……”
陛下往前倾身一看,果真如此,“哈哈”笑了两声,大手一挥:“将朕这里的端过去,回头让御膳房厨子到皇后宫中,想吃多少都有。”
七公主笑颜绽开,真如吃到糖的孩子一般开心:“多谢父皇。”
宫里哪有真正的单纯?
舞姬身着华丽的舞裙,宛如彩蝶翩翩起舞,丝竹悦耳,场中气氛活跃。
“正好。”陛下一开口,场中交谈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只有乐师流畅的音韵。
“昭华公主迢迢千里来我大齐,自是要为公主选定一门好亲事。”
大家都耐心等着后面的话,月媞也不例外,七公主在想有没有更改的可能。
“我朝大将军,裴闻璟,骁勇善战,英姿挺拔……”
裴闻璟三个字一出,除开一些早知结果的人,俱是大为震撼。
那样风貌的人物,府上又无人,前朝后宫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打他的主意,没想到竟然要娶和亲公主。
心思活络的人已经想着要怎么才能给他后院送人。
月媞同她们一样惊讶,裴闻璟的名声,在乌苏也是赫赫有名,军中称他为“玉面阎王”,打仗一旦遇上他,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可怕程度……不说也清了。
月媞陷入思考,她要怎么处理这样一段关系。
他是杀她子民的阎王,却要她嫁给他,是相敬如宾,还是刺骨以待。
她曾不是没有想过,要她和亲的对象是谁,只是从上到小,这个人都没有在她心中出现过。
猝不及防,最令人手足无措。
身边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长痘的妃子提醒她赶紧谢恩。
月媞反应过来,全了礼数。
又跟她说,大将军生得极为俊俏,有多少姑娘偷偷爬上城墙看他出征,只是远远一眼,都将她们迷得神魂颠倒。
妃子见她不信,叹了一声,又道:“今日将军也跟着陛下来了,你若见到人,便知我所言真假。”
说着又摇摇头,似乎在说她不争气,居然不信。
月媞好笑,她只见到陛下后面是跟了俊俏的男子……
月媞思及,捏着酒杯的手一晃,里面液体洒出来几点。
莫不是……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抬起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妃子见她动作有几分豪迈,没想到美人还有这样的气势,更起兴跟她聊天。
她是个话唠子,天南海北,后宫民间都能扯出一点了,时不时又带些她可能见过的未来夫君的事情,做了什么壮举,又有哪里的女子为他做了什么傻事。
月媞有些招架不住,极少遇见有人这么能说,看上去又不带心机,让她都无从止住话匣。
不过,这种情景没持续多久,因为裴闻璟被请过来了。
妃子见月媞一直看着场中,轻推了她一下,笑着道:“我说的吧。”
内侍也前来,请她去接旨,月媞一步步地走向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乌苏昭华公主月媞,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
“今辅国大将军裴闻璟已过弱冠,适婚娶之时。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特将昭华公主许配大将军为正妻。”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谢陛下。”
三月二十一日,宜嫁娶、祈福、出行。
月媞直接从宫中出嫁,迎亲的队伍到达宫门,新郎官则带人前去迎接。
叶尔木就是月媞的娘家人,将她小心背在背上,走得极为踏实。喜婆又领着月媞踏出宫门,将红绸子交到裴闻璟手中。
一袭凤冠霞帔,宛如天边流霞,金玉红扇遮面,微微偏头暗瞧了一眼,见到同是喜庆颜色的衣袍。
扶上花轿,裴闻璟骑着高马,走在前头,好不惹眼,敲锣打鼓十里红妆,涌动的人群皆探脑观望这难见的大婚。
将军府内,入眼之处都系是大红,下人看上去也很是喜庆,宴席摆满整个院子,宾客入座,一派热闹!
喜宴上,陛下未告而亲至,都道是天大的殊荣。
将军府中无父母,正好高堂便拜了陛下。
“夫妻对拜——”
“礼成——”
“好!”叫好伴随着鼓掌声一起传来,最不像要成亲的人,竟然成亲得这么早。
月媞被带入了洞房,这边无人与她熟识,清净得很,无人来闹。
头上钗饰重,出于礼数也并没有取下来,揉了揉微酸的肩膀和脖颈。
大婚之日,天色未亮就被嬷嬷叫起来梳妆打扮,几个嬷嬷一起上,阵势浩大,卡着时间等候吉时。
分不出片刻时间进食,此下饥肠辘辘,喊了两声阿依也没得到回应。
月媞无趣,起身活动活动,卧房布置简单,中间摆了张红木小桌,旁边还有一张美人榻,榻上放置的是鸳鸯绣枕,还有几个箱子,一张梳妆台,便无过多陈设。
“公主,公主……”
“阿依?”
月媞听见声音,没再门口见到人,转过来看到竟在窗前。
“门口有喜婆守着不好进来。”阿依解释道,将手中食盒放在窗台上,“我去拿了点糕点,公主垫垫肚子。”
月媞接过来,眼中像亮着星星:“你怎知我饿了?”
阿依笑着:“一天未进食,公主不饿谁饿。”
“还是阿依最了解我。”月媞将盒子打开,闻到甜甜的香气。
“公主进去吧,将军估计快过来了。”
夜灯掌起,府中亮堂。
将糕点吃了大半,祭了五脏,将食盒收好,又检查有没有残渣。
正好喜婆也传道将军来了。
忙在床边坐正身子,将团扇拿起挡在面前,假装无事发生。
透过扇面,红色弥上了整个视野,隐隐见到人影,闻到空气中传来的冷冽酒香。
她感觉酒香靠近自己,莫名自己似乎都有几分醉。
扇子被轻轻拨开,转而到了一双手指修长的手中。
皓月般的眸子望着他,看着这张脸,脑中就不由浮现妃子说与她的那些形容词,两相之下,脸庞竟淡淡地红起来,不敢看他。
随后感觉脸旁有温热的触感,带着丝粗粝,月媞错愕,然后才反应过来,唇侧不小心沾上了糕粉。
一时间不停脑补,他会怎么看自己,莫不是个假冒的公主,简直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却扇时刻,裴闻璟鬼使神差地用手为她拂去那一点甜腻,指腹如上好羊脂玉般的手感,却没想到惹来她这么大的反应,见着耳后都晕上了薄红。
军中都是汉子,平日也无人敢搭理他,他也不知要如何对待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有些无措。
喜婆看着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将军夫人呀,这边来将合卺酒喝了吧。”
匏瓜被剖成两个瓢,用红线栓在一起,倒了一半的酒,两人同时端起,奈何红线不长,又不得不靠近了点。
俊男美女,天作之合,喜婆眼睛快堆起褶子了。
剪下两人一缕头发,缠在一起,放入锦囊中。
“祝将军与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从此琴瑟和鸣,福恩绵绵。”
喜婆会说,月媞听了一堆祝福语。
“下去领赏吧。”裴闻璟道。
“多谢将军、夫人。”
走之前又从箱子里抽出一本册子,包装精美,硬是塞到了月媞手中,还给她使了几个眼色。
月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