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眼神中的笑意也渐渐退去,她接过那本手书翻了几页,然后重重叹了一声,“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穆高轩也是重重一叹。
叶飞章的这本手书中,详尽地记载着他研制的机关兽,这些东西,穆高轩根本想都想不到,就连江锦都想不到,没有电驱动的情况下,他竟然能做出这些来。
要是他还活着,只怕科技得前进五千年……
那时,江锦只是感叹这本手书,只想着回头有空可以研究一下,做几个机关人、机关兽的玩玩,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本手书将来竟然会派上大用场……
丰国军营可以说是士气大涨,穆高轩的病一下子就好了大半,连夜召集将士商讨夺回城池之事。
而末国的军营就大不相同了。
这一场大战之中,宝赤音被炸断了双腿,虽然他的精神力极强,在晕倒的最后一刻掷出佩刀杀死了叶飞章,但他断掉了两条腿算是补不回来了。
这可把丰国的军医给忙坏了,一边要抢救他这个残废,一边要医治被马砸晕的尚玲暖。
尚玲暖昏迷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她一直梦到在武霍郡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她还是宝悦郡主,人人都说她平易近人、端庄大方,做皇妃都绰绰有余,可她的眼里却只有穆高轩。
从前她总觉得,不能嫁给穆高轩,是她人生的遗憾,但现在她才发现,那段时光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光。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时间感觉到的,只有扑面而来的绝望。
她竟然没死,她还要面对暴戾的宝赤音,以及……
想到穆高轩,她急忙想坐起,然而她却愕然发现自己坐不起来了。
她下意识觉得,定是宝赤音让人绑住了她,可当她仔细查看,却发现她的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不仅如此,好像除了脖子,她哪里都动弹不得了。
“来人!有人吗?”尚玲暖惊恐呼喊。
然而她喊了十几声,才有个人慌里慌张地跑进啦,只甩给她一句“都什么时候了,喊个鬼”!
什么时候了?尚玲暖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细细听去,外面隐隐传来了喧杂的声音。
这是打进了东江城吗?
穆高轩怎么样了?
想着这些,尚玲暖惊惶不已,她真想跑出去看看,但却无能为力。
令她无能为力的不止于此,甚至当她发现自己散发着阵阵刺鼻的臭味,依旧无能为力。
她,曾是多么骄傲的宝悦郡主,从商贾之女一跃成为了高高在上的郡主,享受所有女子艳羡的目光,可现如今,她生不如死。
门本就开着,所以当士兵闯进来的时候,根本毫无阻碍。
尚玲暖惊惧地看着他们,又庆幸自己发出了这样令人作呕的臭味,但当她突然意识到,这些士兵的衣服不像是末国人,而是丰国人,她简直都快崩溃了。
更让她崩溃的,是其中一个士兵竟然高声道:“你们看,这不是那个宝悦公主吗?”
此时,尚玲暖简直想原地去世。
可那人竟然又道:“快去告诉穆将军,找到她了!”
尚玲暖的心里亮起了一道光。
穆高轩打了胜仗?穆高轩在派人找她?穆高轩竟然还是在意她的?
这一道光,在穆高轩踏进来的瞬间,又消失了。
穆高轩看她的目光很是凉薄,他只是道了句:“把她和宝赤音关在一起。”
“不!”尚玲暖用尽全力喊道,“穆大哥,我求你,别把我跟他关在一起!”
穆高轩缓缓走近,只是淡淡打量了她一眼,就让她惭愧道无以复加。
尚玲暖哽咽了,“穆大哥,我求你,杀了我吧……”
穆高轩的声音比眼神更冷,“我是不会杀你的,宝赤音已经被俘,我会带你回京。”
“穆大哥!”尚玲暖惊惶低呼,“我什么都没做!是勤王!是勤王自己找上他的!”
穆高轩的眉头紧紧蹙起,“勤王?”
“对!勤王逃出来了!最早的几个机关兽,就是勤王给他的!他们商量好了,要是攻下丰国,就让勤王做皇帝,然后割十座城,再派兵助宝赤音当上末国皇帝!”
她说完,急忙道:“穆大哥,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了,我只求、只求速死……”
可穆高轩却眉头紧锁,半晌不语,许久,他转身而出,走到门口的时候仿佛说了句:“送她回京。”
“不要!”尚玲暖凄厉地呼喊着。
她自然已经料到,回京之后,她会过得生不如死。
这次回京,她和江锦邓修同路,一路上,她屡次谩骂,试图激怒江锦。
可江锦却只是淡淡回她:“你其实也挺可怜的,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这骂人的功夫,你倒不如想想自己将来该怎么办。”
“将来?我还有什么将来?江锦!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我必定让你不好过!”
江锦唇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听说咬舌可以自尽,你真要这么想死,大可试一试。”
她说完就走,尚玲暖却愣住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咬舌可以自尽,但她却从来没这样想过,或许,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是想要活下去的。
她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也想起了武霍郡。
那是她生长的地方,那里还有着她的父母,她这一次离家,父亲还曾找到京城,只是那时候她一心想着要嫁给穆高轩,编了谎话,才没跟着回去……
后来,她是被允准回到武霍郡,只是再回去,家里却不像从前。
虽然武霍郡的胭脂水粉生意几乎被江三风垄断,但尚家仍有其他生意,家境仍是好的。
尚玲暖以为,她能得到好的医治,再不济也得是好的照顾,却不曾想,家里找来大夫为她诊脉,却意外发现她有了身孕。
和亲归来的女儿,怀了敌国的子嗣,虽然没有人明着说什么,但尚玲暖却从父母的眼中看到了两个字——耻辱。
从荣耀成为耻辱,仿佛从云端跌落深深的泥沼。
那晚,她母亲给她端去了一碗汤药,说是她这身子无法生产,让她把这孩子打掉。
尚玲暖也是万般不愿生下宝赤音的孩子,于是便心甘情愿地喝了下去,却不曾想,这一碗药流掉了孩子,也让她出血不已,最终回天乏术……
到临死的时候,她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草编的蚂蚱,那是幼时穆高轩随手编了送给几个玩伴的,只是尚玲暖更愿意相信,穆高轩给她的这一个,更大、更精美……
她是绝对不会知道,就在她咽气的时候,穆高轩正牵着清宁的手,轻松地走在柑岭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