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田嫣儿这么一说，江锦反倒有些开不了口了。
可田嫣儿却看了眼娇娇，扶着腰走了过来，镇定道：“昨夜你们来查问过后，今早就有人传，说是夜市街上那个死了的是李文星。”
江锦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来，是想让你去看看，到底是不是。”
田嫣儿没答，低头看向娇娇，温声道：“你先去做饭，待会儿娘就回来吃，要当心别烫到手。”
娇娇看向江锦和邓修的目光十分复杂，带着几分迷惑，也带着些与年龄不符的懂事，她显然有着诸多疑问，但却并没有发问，只是乖巧地冲着田嫣儿点了点头。
田嫣儿这才看向门口，道了声：“走吧。”
带着她出院子，到了东厂，认人，这一路田嫣儿都没说话，表情也十分淡然。
就在停着尸首的门外，田嫣儿却忽的停住了脚步，她下意识握住了江锦的手，但片刻后，她觉得不妥，急忙抽手，低声道：“对不住，是民妇失礼了。”
江锦却握紧了她的手，担忧地看了眼她的肚子，“李夫人，要不先歇一会儿……”
“不必！”田嫣儿说得极快，声音还微微发颤。
江锦便又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李夫人，未必是他。”
田嫣儿没说话，只是一鼓作气推开了门。
屋内，尸首盖着白布，江锦随田嫣儿上前，见田嫣儿想去揭盖着头的那边，江锦急忙道：“李夫人，还是别看脸了，已经……已经……”
田嫣儿收回了手，抿了抿唇，“他脚踝上有一颗豆大的黑痣。”
江锦赶忙掀开了盖着脚的那一边，一看，果然有颗黑痣。
“李夫人，确实有。”江锦低低道。
田嫣儿忽的长长吸了一口气，江锦急忙上前扶住她，刚要开口安抚，却听她又重重舒了一口气，“真是他，真死了，死得好啊！死得好啊！”
江锦顿时惊疑，转头看去，就见田嫣儿正一边流着泪一边笑。
糟了糟了，这怕是受了刺激吧？
江锦急忙扶着她要往外走，可田嫣儿竟然没挪动脚步，只是擦了擦脸上的泪，还道：“他左手小臂上有一道刀疤，你再帮我看看。”
“好。”江锦应声上前，一番查看，冲着田嫣儿点头，“李夫人，确实有。”
她一边说，一边快步朝着田嫣儿走去，生怕她受不住晕倒。
田嫣儿听到刀疤也对上了，忽而带着泪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指着白布下的人，狠狠叱骂道：“你可算是死了！可算是死了！要不是你成天要死要活的，我们至于过得这么艰难吗？一个大男人，因为这些小事，你至于吗？至于……吗？”
她一边说，一边扑到尸首旁边，一拳一拳地捶打起来，只是她的泪越来越多，手却越来越轻。
江锦急忙上前扶住了她，“李夫人，节哀。”
就在她担心田嫣儿哭晕的时候，田嫣儿忽的转身，重重抹了一把眼泪，“走吧。”
江锦又看了眼她的肚子，担忧之余，她跟上了田嫣儿的脚步。
门外，不光邓修等着，就连冯玄玉也笑吟吟地站在院中，见他们出来，冯玄玉笑道：“找到他家人了？这人还真是倒霉，竟然撇下挺着肚子的夫人，啧啧啧！”
看着他笑吟吟的样子，江锦心头一凛，急忙看向了邓修。
邓修上前两步，在她耳边道：“离开的时候，我派了人看着娇娇，别担心。”
江锦这才舒了一口气，只是看了冯玄玉一眼，便搀扶着田嫣儿往外走去。
田嫣儿显然没想到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压根没想到娇娇或许会有危险，上了马车，她重重呼了一口气，直接道：“将军，李文星死之前，有一阵子不太对劲。”
“哦？你说说。”江锦一边说一边给她倒了杯热水。
田嫣儿握着茶杯，缓缓开口道：“我公爹原本是个五品小官，年初的时候，他忽然因贪赃枉法被罢官革职，家也被抄了。他本想回乡，但因此事他一病不起，很快便仙去了……”
李大人故去之后，李老夫人也招架不住，很快便随之而去，自此，李家算是乱了套。
李文星从那时候起便一蹶不振，先是染上了喝酒的毛病，然后又不知被谁带着学会了赌钱，打那以后，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家中全靠着田嫣儿。
原本，田嫣儿觉得日子就会一直这么过下去，谁知前几日，李文星突然人模人样地回家，还带了二两银子，说他有可能要当官了。
田嫣儿追问，他却什么都不说，只说是妇道人家，只管把孩子带好，把家料理好便是。
之后的几日，李文星就像换了个人，几乎每日都能拿些银子回来，可田嫣儿并未因此感到欣喜，她只觉得事出蹊跷，心生惶惑。
“后来，他接连几日都没回来，我就知道，他定是出事了。”田嫣儿说这话的时候，竟然疲惫地笑了笑，“算了吧，这样的日子，他过得折磨，我也心力交瘁，他是解脱了。”
她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
江锦急忙道：“都会好起来的，你别担心。”
田嫣儿憔悴地看向江锦，忽而一笑，“早听说江将军是菩萨下凡，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多谢将军宽慰。我还有娇娇，还有这个孩子，不管多难，我都会带着他们过下去。”
说完，她又道：“江将军，我便不叨扰了，这就回家去。若将军还有什么要问的，只管命人传我来便是。”
江锦点了点头，“我送你。”
说完，她对着车外道：“豫王，烦请待会儿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买些糕点。”
“好。”车外的邓修声音温润。
江锦想了想，掏出一锭银子来递了过去，“李夫人，这些银子你拿着……”
“不！”田嫣儿十分坚决地推了回去，“不怕您笑话，其实我给人浆洗衣裳，再做点绣活，日子倒也过得下去。从前，只是因为家中的余银都被他拿去赌了，往后，日子会好起来的吧……”
她说着，便是幽幽一叹。
看得出来，她是个挺自强的女人。
江锦便也没强求，她收起银子，温声道：“既然这样，我可否拜托李夫人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