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七斤走后,御书房的氛围又冷了下来。
朱襄没说话,邓修也没说话。
朱襄埋头看着奏折,却漫不经心瞥了邓修一眼。
邓修的目光落在一个花瓶上,却也悄悄看了朱襄一眼。
两人目光刚好相遇,却又不约而同避了开来。
良久,还是朱襄先沉不住气了,“你的侯府,朕会想办法给你修葺。”
邓修却摇了摇头,“陛下知道,臣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朱襄默了默,抬眼看他,“那个假太监,对你来说很重要?”
“本来不重要的,但是经过晔王拆侯府一事,臣觉得他确实非常重要。如果他在,晔王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得手的。”邓修说得义愤填膺。
朱襄犹豫片刻,方才道:“郦安侯,你可知此人来到永宁宫之后,竟然几次往朕寝宫里去,朕觉得,他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手脚不干净?”邓修故作惊愕,随后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他定是遇上难事了,还请陛下把他唤来,让臣问上一问!”
朱襄没说话,眼神里有些犹豫。
先帝临去之时,跟他说过陆家之事,还说陆家虽然满门抄斩,但却有一人无端失踪,就是陆家的小儿子。
怕只怕这人拿着另外半块玉牌,会卷土重来,威胁皇位。
他不确定王桐的身份,也不知道邓修知不知道王桐的身份,更不知道,邓修会不会跟王桐合谋。
见他沉默了许久,邓修急忙又道:“陛下,臣要不是为了穆将军,还至于被人拆了府邸?臣是真的需要此人,不想再任人宰割了!”
朱襄默默叹了一口气,而后抬头,“好,那就把他带来问问……”
话音还没落,刘路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了来:“皇上!太后来了!她直直往您寝殿去了!”
朱襄和邓修对视一眼,随后不动声色道:“让她去吧,你把那个洒扫太监带来。”
邓修也不动声色,端起茶盏轻饮一口。
约莫褚黛蓉在寝宫里找穆高轩的时候,王桐已被带进书房,他一进来,邓修心里顿时咯噔一响。
王桐的面色极其不好,一看就是失血过多,该不会朱襄真把他给净身了吧?
见邓修眉头紧蹙,朱襄缓缓道:“起初朕不知道他潜入永宁宫的目的,也不知道他是郦安侯的人,所以对他用了刑。”
邓修暗暗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道:“用刑倒是无妨,没伤到根本,还能为臣看家护院便好。”
朱襄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随后他看向王桐道:“听说你时常进寝宫,似是在找什么,你说与朕听听。”
邓修没说话,心中暗暗期盼,王桐能给自己编一个合理的解释。
王桐缓缓转头看向邓修,忽的重重扇了自己两记耳光,“奴才对不起侯爷,奴才有负侯爷!”
朱襄不自主地向前倾了倾身子,显然有些紧张。
邓修怒视王桐,喝道:“说!”
王桐恳求地看着邓修,“侯爷送奴才进宫,是有要事交于奴才,可奴才却见钱眼开,竟然想小偷小摸……”
邓修松了一口气。
朱襄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都偷了些什么?”
“有个玉梳子,还有、还有几颗金珠子……”王桐说得有鼻子有眼。
想来,他就是怕有败露的一日,早就做好了准备。
果不其然,王桐道出藏东西的地点,朱襄让人去搜查,竟真找到了这些东西。
不等朱襄发话,王桐抢着道:“陛下,奴才自知犯了错,您要打要罚都冲我来,千万别怪罪侯爷!”
朱襄冷冷看着那些东西,又看向邓修,“侯爷,朕觉得,这种人就是留在你身边,怕也是不得用。”
邓修瞥了王桐一眼,摇头叹气,“家里有难处?”
王桐当即跪地俯首,“侯爷!是小的错了!小的千不该万不该,不敢辜负侯爷厚望!哪怕是让小的一死,只要不牵连侯爷,小的都愿意!”
邓修端起茶盏,用茶盖撇了撇,而后冷哼一声,“你老娘不是有咳疾吗?送我侯府去吧!”
王桐一怔,而后朝着邓修磕了好几个头,连声道:“侯爷!别牵连我老娘啊!我再也不敢了!”
“你敢与不敢本侯不知道,但本侯知道,要想让你为我所用,非得把你老娘的命攥在本侯手里!”邓修的语气格外冰冷,带着一种阴险的味道。
朱襄缓了缓神,再看邓修的眼神已然缓和许多。
他正想开口,把王桐给放了,却听刘路在门口压着声音道:“陛下!太后来了!”
朱襄下意识看向邓修,就见他也正好看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极有默契。
“快请母后进来!”朱襄沉声。
门吱呀一响,褚黛蓉的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进了来:“皇帝果然是长大了,竟然召人侍寝了……”
褚黛蓉一进来,就见邓修起身向她行礼,地上还跪着一个,她故作姿态道:“哀家不知道有人在,怕是打扰了皇帝。”
朱襄故作毕恭毕敬道:“儿臣给母后请安。儿臣正请了郦安侯来诊脉,遇上个小偷小摸的宫人,随便审了几句。”
褚黛蓉漫不经心瞥了几人一遍,似是放下了心,随口道:“宫里可容不得小偷小摸的人,拉下去杖毙吧!”
邓修心里慌了一瞬,他悄悄瞥了朱襄一眼。
朱襄轻笑一声:“母后,打死未免可惜,郦安侯说是最近缺些人试药,不如就送了这个人情吧!”
褚黛蓉惺惺作态道:“郦安侯想要人,让他们弄些健全的宫人去便是了,这个看着就伤得不轻。”
邓修作揖道:“回太后,臣新制的是外伤药,伤了正好。”
“哦?那刚好,就给了你吧!”褚黛蓉随口道了一句,“哀家方才听了一些事,想与皇帝说说。”
朱襄给邓修递了个眼色,“那郦安侯便下去吧!”
邓修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王桐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貌合神离的母子二人沉默良久,褚黛蓉让人又添了一盏茶,方才开口:“哀家听说,皇帝召幸了一个宫女,没伺候好,送进冷宫了?一个宫女而已,打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