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冒险。”穆高轩面色沉沉，目光笃笃，“但我并不全是为了获胜。或许你不信，我跟宝悦郡主并无私情，但她遭遇如此变故，唯一的期望便是让我扶棺回乡，我自是得走这一趟。”
“如果她是诈死呢？如果她已经和宝赤音联手了呢？”江锦咄咄逼人道。
穆高轩犹豫了片刻，诚恳地看着她，“我总得走这一趟。万一她不是诈死呢？”
“你真是气死我了！”江锦跺脚转身。
穆高轩向前一步，伸了伸手，似是想去抱住她，但最后，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锦姑娘，这柑岭城，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往外走去，江锦回头的时候，只见他的背影和掀动的帐帘。
“喂！你交给我算什么事啊！”江锦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后面就变成了小声嘀咕，“没枪没炮的，我也没守过城啊……”
可穆高轩却好像没听见似的，根本没有回头。
晴空万里。
穆高轩来到城外敌营，就见宝赤音和张丰年、孙长河带领着士兵立于两侧。
张丰年显得很尴尬，孙长河更是一语不发，宝赤音眸中隐隐透着怒气。
三人的反应倒是有几分像是要投降的样子。
“宝将军，尸首在哪？”穆高轩沉痛地看着他。
宝赤音随手指向一卷草席，并不言语。
呵，丰国唯一一个平民郡主，曾几何时风光无限，现如今却只能草席裹身，多么悲哀。
穆高轩欲上前，他的士兵却突然出声：“将军，当心！”
穆高轩摆了摆手，并未言语，迈着沉重的脚步上前去。
草席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确是尚玲暖。
穆高轩叹了一声，起身道：“宝将军，见我丰国子民如此，我实在痛心，不如我先将尸首运回，我们改日再商议投降之事。”
张丰年与孙长河似乎松了一口气，可宝赤音却紧紧蹙起了眉头，“穆高轩，你这是又在耍什么花招？我们粮草已尽，若不是为了这个，定不会投降的！”
穆高轩的面色沉了沉，“你的意思是，让我接济你粮草？”
“你总不会想要饿死的将士吧？”宝赤音痛心疾首道，“要不是为了这些跟了我多年的弟兄，我是绝不可能选择投降的！”
“既是投降，总该是你给我方粮草马匹，如今还要我来给你，这是要投降吗？”穆高轩眸光清冷且戒备。
宝赤音顿时急了，甚至有想冲上来的动向，但张丰年却一把拉住了他，“宝将军，咱们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借此机会，孙长河对着穆高轩重重一叹，“穆将军，大家都是行军打仗的，你自然知道我们的苦处。何必为难你我们呢？说起来，这一仗我们要是降了，往后传出去也不好听……”
“那便让我先把尸首运回去！”穆高轩决然道。
张丰年一顿脚，痛心疾首道：“穆将军！我们已经粮尽草绝，你莫非是要老夫跪下来求你吗？”
穆高轩沉默了，张丰年为人老奸巨猾，他说的话只能信一半，如今穆高轩并未深入敌营，有什么变故也来得及，若是真跟他们坐下商议，那可就说不好了。
正在他犹豫之时，孙长河忽的冲着他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穆将军！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士兵吧！我明明可以偷偷溜走，但还是选择了投降，这是为什么啊？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不至于在路上被饿死吗？”
若是单他一个还好，就在他才刚说完，宝赤音忽的朝着他单膝跪了下来，虽然膝头是软的，但他的语气却还是硬的，“穆高轩！我给你跪下了！还不行吗？”
穆高轩上前，将他搀了起来，然后撇头道：“你们先把尚姑娘的尸首运回去……”
“穆将军别急！”张丰年截断了他的话，“我那边让人准备了些木材，给姑娘临时做个棺椁，待会儿便运来，咱们先商量商量？”
穆高轩看向宝赤音，沉沉问道：“京城中绑了江锦的，是谁？”
宝赤音沉吟片刻，起身道：“你可记得，十几年前，我随王上去过京城？”
“记得。”穆高轩灼灼地看着他。
说到这里，宝赤音便闭口不言，转身便走。
穆高轩沉默片刻，跟了上去。
营帐之中摆着一桌酒菜，其上有一只烤兔子，另有几只烤鸟，再就是三两盘野菜。
饶是这样，还传来隐隐的熏香之气。
看来，他们确实是弹尽粮绝了。
宝赤音先行坐下，端起酒壶斟了酒，“穆高轩，你想知道那人是谁，我便告诉你。当年我跟王上去你们京城，遇到一个青年，与我们发生了争执。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是你们丰国的皇子……”
穆高轩并没说话，只是细细品味着他的话。
与人发生争执，这人定为人跋扈，那么也就是说，这人是晔王朱玄凌？
“后来，我们私下又遇上，我还道是不打不成交，原来他是想暗中跟我联手……”
这做派，确实像是朱玄凌。
宝赤音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而后自嘲一笑，“说到这里，你便明白了吧？”
穆高轩不动声色。
宝赤音斟满面前酒碗，而后高高举起，落寞道：“喝了这一碗，我宝赤音算是输给你了！斗了这些年，我一直不服，这一次，我不服不行啊！”
说完，宝赤音举起酒碗一饮而尽，重重搁下碗，“来！喝了这碗酒，往后咱们都听穆将军的令！”
张丰年和孙长河赶忙上前，伸手去取酒。
穆高轩抢先一步，端起了张丰年面前那一碗。
张丰年尴尬一笑，端起了本属于穆高轩的那一碗。
几人一饮而尽，重重搁碗。
其实，穆高轩是留了个心眼，他不想让他们最后盯着自己喝那一碗，唯恐有问题。
而且，趁着几人不注意，他把酒都顺着衣领倒了进去，现在铠甲里面已然精湿。
但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在搁下酒碗之后，竟然觉得一阵眩晕，咚地一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