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玲暖以为，宝赤音又要来那套蛮横做派，谁知他竟只是拽着她来到兽皮榻前，张开了手。
这是让更衣的意思。
尚玲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宝赤音闭着眼睛道：“你继续说！”
尚玲暖一边伺候他脱鞋，一边低声道：“这一仗我们虽然胜的可能很大，但此地离末国尚有距离，所以那座山上的东西多或者少的，就算是死绝了，也跟咱们没关系……”
宝赤音忽的捏住了她的下巴，哈哈大笑，“咱们？”
尚玲暖顿时惶恐，“是阿暖说错话了，请将军恕罪！”
从前，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身边有人伺候着，别说是帮人脱鞋，就连自己的鞋都没脱过。
可现如今，她一朝沦为卑贱的奴婢，别说是正头娘子，就连妾都不如。
就算是个外室，都还能得主公疼惜，她却连个外室都不如。
想到这里，尚玲暖不禁流下两行清泪来。
在眼泪不自觉落下之时，宝赤音又动了，她以为这下又要被残暴对待，却没想到，他布满粗茧的手竟然从她脸上擦了过去。
像是在帮她擦眼泪，却又有些粗鲁。
尚玲暖顿觉诚惶诚恐。
宝赤音却哈哈一笑，“来人！”
两个侍女进了来，尚玲暖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招，没成想，他竟然道：“带她去歇着吧！今晚，你来伺候！”
他似是随便指了一人。
被指着的丹霞赶忙上前，卑微唯诺道：“是，将军，奴这就伺候您更衣。”
她手上的动作很利落，已经帮着宝赤音解开了系带。
宝赤音并没避讳，当着她的面便搂住了丹霞。
红珠赶忙上前，低声对她道：“还不走等什么呢？”
尚玲暖回神，赶忙跟着红珠往外走。
大帐内温暖如春，帐外却是夜风清冷，尚玲暖不自觉抱住了肩头。
红珠带着她来到了一处营帐，尚玲暖顿时蹙起了眉头，“我……就住这里？”
是了，她进军营便宿在大帐中，还没跟这么多人一起睡过呢。
这帐子里有二十来人，全都打着地铺，人多，味道自然不怎么好，再加上有人已经打起了呼噜，显得格外粗陋。
红珠嗤笑一声，“怎么，你还当自己是夫人，想自己住一个帐子？是不是还得有人伺候着你？”
“那倒不是……”尚玲暖不悦地看着她。
红珠瞪了她一眼，然后指了一圈，“我告诉你，这些姑娘大多服侍过将军，除非实在入不了他的眼！你这就失宠了，懂吗？”
尚玲暖顿时如梦初醒，她以为的解脱，原来竟是失宠。
莫名其妙的，她就失宠了？
她心中竟然隐隐有些失落。
待她回过神来，红珠已经走了。
尚玲暖这才想起，自己应该找个地方睡下。
可帐子里的姑娘们似是故意一般，有人翻了个身，有人挪了个腿，竟然把地方都占去了。
失宠，就是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吗？
尚玲暖自幼受到家人偏爱，谁也不敢跟她争，所以她也不会争。
她只得找了个没铺毯子的地方，默默躺了下来。
挺好的。
至少没有了宝赤音的摧残，至少她能在这里苟延残喘，给自己片刻的宁静……
只是，穆高轩的冷血无情，他对江锦的一片情深，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穆大哥，要是你知道我死在了这里，会不会有些懊悔呢？”尚玲暖喃喃着，又落下两行清泪。
只是，她以为的清净，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丽。
夜深露重，睡在没有铺盖的地上，远不及温暖柔软的兽皮榻，她很快便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又发热。
“我、我可能生病了，帮帮我……”尚玲暖无奈，只得抓住了挨她最近的一个姑娘，向她求助。
谁知那姑娘竟然一脚踹开了她，还嘟囔道：“连这点冷都受不住，还不如去死呢！”
可不，这些都是宝赤音从末国带来的，末国本就严寒，她们一个个都壮得跟牛犊子似的，在她们看来，尚玲暖就是个病秧子，没死都是奇迹。
更何况，她们巴不得尚玲暖死。
虽然受宠艰辛，但失宠的日子也不好过。
尚玲暖算是懂了。
她摇摇晃晃着站了起来，拼尽所有的气力，高声喊道：“你们最好有人去告诉将军一声！不然等我死了，他定会让你们给我陪葬！”
这一嗓子，把帐子里的姑娘全都给喊醒了。
“哈哈哈！这个中原鸡仔是病晕了吗？竟然做起白日梦来了！”
“你想喊去外面喊去！当心别被那些当兵的给拽走！”
“要死也死外面去，别给我们添晦气！”
一张张狰狞的脸似乎在尚玲暖面前飘，她们的声音也显得飘忽不定，尚玲暖只觉天璇又地转。
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她说一句话。
“我不能晕，不能死！”她喃喃着，摸索着往帐外而去。
身后，笑声骂声如同魑魅魍魉，不步步紧逼。
尚玲暖摸到帐子外，吹着清寒的风，望向了宝赤音大帐的方向，拼尽全力喊道：“宝赤音！宝赤音！”
……
柑岭城内。
这夜还算是宁静。
清晨微光乍现，让江锦隐隐有一种世外桃源般宁静的感觉。
只是当她来到帐外，看着士兵们端着清粥走过，这才回到了现实之中。
虽然有抢来的粮草，但不知前路如何，所有将士全都自觉地节省着用。
这还是将士们，百姓们比他们过得还难。
江锦急忙往穆高轩的营帐走去。
只是她还没走出几步，宋凌就跑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满面焦急道：“你别去！”
“我怎么就不能去？”江锦纳闷地看着他。
“你想开仓放粮是吧？”宋凌笃定地看着她。
江锦更纳闷了，“你能掐会算？还是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我偷听什么啊！那是我算出来的！”宋凌急得直跺脚，“我告诉你，你可别招惹那个城守……”
“哟！”江锦瞪大了眼，“你怎么算得这么准？”
宋凌犯了个白眼，“我当然算得准！不然我投奔你做什么……”
他说完，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江锦的嘴角抽了抽，“士农工商，我就是最低等的商人，你投奔我做什么？”
“哎呀你别问那么多！你听我的，不能得罪城守……”
“晚了。”江锦淡淡道，“我告诉你，城里已经在开仓放粮了。”
宋凌顿时一惊，“你！你怎么那么快？”
他扭头看了江锦一眼，便往外跑。
看那样子，八成是去阻止开仓放粮了。
江锦撇嘴一笑，快步往穆高轩的营帐而去。
这宋凌掐算倒是真的厉害，可这人好像不是特别聪明的样子。
粮都在她这里呢，他跑出去能找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