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死

云殊指尖一颤,下一秒迅速做出了反应。

她想离开他,离得越远越好。

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她的阿尧哥哥了,她的阿尧哥哥死在了她的记忆里,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玄尧将她退后的动作尽收眼底,眸色一暗,声音微哑道:“阿殊,跟我回去。”

同样的话,他在过去千年里说过无数遍,有时是在昆仑宫旁的天阶上,有时是在长生墟外的大榕树下,每一次云殊都会义无反顾地跟他走,不管要面对好事还是坏事。

可这一次,云殊不会再牵住那只手了。

玄尧的手孤零零地伸在半空中,风拂起袖袍上的金丝纹路,显得分外单薄。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她像是放过了自己,长长吐出一口气,抬眼时目光一片清明:“跟你回去做什么呢?换一处地方囚禁?还是成为龙族帝君身后一个无名无分的妾室?”

“玄尧,你知道我做不到的。”

她被血液染得半红半白的裙衫飘荡在身侧,整个人看起来宛若一朵盛放的山茶花,在古神遗迹中翩翩起舞。

她生来就属于这里,谁也别想在此处带走她。

身体内破损的经脉在遗迹中修复了大半,残余的神力被悉数激发出来,她认认真真地在周围结起阵法,丝毫不避讳玄尧。

玄尧确实未放在心上,因为以云殊如今的修为,就算有神迹加持,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此时更在意的是云殊刚刚说的那句话。

“我可以重新考虑与扶鸢仙子的婚事。”玄尧做出了最大的妥协:“若你实在介意,我可以不娶她。”他已经开始思考要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又如何让扶鸢保守住两人的秘密。

然而云殊根本不领他这个情,甚至用一种极其讥诮的眼神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道扶鸢怀孕了吗?女子怀孕产子是大事,你不去关照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事已至此,你若不娶她,便是不仁;你若不爱护她,便是不义。”

“玄尧帝君,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她丢下这句话,起身跃上遗迹入口的巨石,手中一根建木树枝轻轻一点,周围的阵法瞬间串联起来。

近十条白色光柱拔地而起,将玄尧笼罩其中。

玄尧皱了皱眉,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困仙阵,当即就想毁掉阵法。

可云殊的动作比他还快,毫不犹豫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大量蕴含着神力的血液沿着阵法的边缘包裹成圆圈,仔细看就会发现凝聚成了一层透明的屏障,与古神遗迹的守护屏障如出一辙。

“神力法阵?”

玄尧抬眸扫了扫已经将他团团包裹住的阵法,从血液中升腾而起的神力强大摄人,完全超出了云殊如今的修为。

他眼中闪过一丝微芒,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你不要命了吗?快停下!”

神力结阵是真神才能做到的事,即便是跻身半神的玄尧也无法驾驭,而云殊才刚刚踏进上神阶段,断不可能靠自己的灵力结出阵法。

所以,她在依靠神血强行结阵。

这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就为了拦住我,你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玄尧这次是真的动了怒,瞳孔中的暗金色完全被猩红所覆盖,额上的龙族印记清晰地浮现出来,他声音冷然,失去了往日的温雅柔和,真正化为了一条残暴的恶龙。

“我们之间,必须闹个鱼死网破吗?”

“是。”云殊的皮肤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甚至能够看到下面淡淡的青筋,她是那样的脆弱易碎,却仍然要倔强地与他抗衡:“从你背叛我的那天开始,我们就必然是这样的结局。”

她知道三界中许多夫妻和离之后也能谈笑晏晏,可她云殊不是,她爱过的人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她不可能当他是陌生人,他们只能是仇敌。

“可你拦不住我。”

玄尧看着她,仿佛在说她的自不量力,她虽然结出神力法阵,但到底不是真神,他有的是办法破解。

“你可以试试。”

云殊不急也不恼,扬起嘴角笑了笑,笑得嘲弄,笑得玄尧心底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你还做了什么?”玄尧蹲下身,看着那法阵外涓涓细流的血液,心里一阵阵的抽紧,他伸手去触那层结界,发现那结界无比牢固,就像与那些血融汇起来了一样。

“我与阵法神识相连,除非我神识湮灭,不然你别想从这个阵法里走出去。”

云殊淡淡地撂下一句话,指尖掐诀止住了鲜血淋漓的手腕,她扶着石块歇息片刻,稍微缓过来些便要往九重天去。

“阿殊,你这样对我,可有想过我出来以后会怎么做吗?”

玄尧攥紧了掌心,生生压下怒火,温声与她说道。

他的声音里甚至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是那种被气到了以后反生出的笑。

云殊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其实她拿不准这个阵法可以维持到什么时间,或许一天,或许一个月,又或许是许多年。

“你现在放我出去,我既往不咎,也不会拦着你上九重天。”

他试图劝说她。

他的声音那么恳切,好像真的打算放任不管,不再阻挠她。

可云殊不信。

只要她收了这个法阵,方才所做的一切便都前功尽弃,没了法阵的束缚,玄尧要打晕她简直易如反掌。

“帝君,你忘了?这一招你以前用过很多次了。”

她转过身去,神情冷漠,不为所动。

玄尧心底的烦躁再一次被激起来。

他几次想要摧毁法阵,但又害怕正如云殊所说,会伤及她的神魂,迟疑了两次,始终没有下手。

可他很清楚,如果云殊前往九重天,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局面。

比起承受那些,不如让她神魂受损。

神魂受损,还可以修补,旧伤复发,也可以医治,但放任云殊不管,事情就真的不可补救了。

玄尧额间的印记泛起黑色,耳后的鳞片屡次浮现,神情凝重得像是在面对什么族群存亡的大事,难以抉择。

他想云殊的伤势只是暂时的,他会寻遍灵丹妙药替她治伤,一定会让她恢复如初的,她只要能活下来,只要能活下来……

他狠心抬起了手掌,业火包裹着灵力聚集在掌心,一掌打在了法阵上。

走出几步路的云殊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意识像被尖锥扎了一样,痛苦地倒落在地。

她刚刚被神力调理好的身体再一次呈现出颓败之势,五脏六腑都在不同程度地撕扯。

她笑了起来,唇角沁出血丝,毫不意外玄尧会这么做。

往日他对旁人,向来如此心狠。

云殊撑着身子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抹去身上惨不忍睹的血迹,没有回头看,继续往前走。

这次间隔的时间长了一些,当玄尧心神不宁地抬起手第二次聚集灵力时,明显出现了犹豫,但他没犹豫太久,云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视线后,他忍不住动了第二掌。

云殊在不知名的地方倒下,又在不知名的地方站起。

她身上全是血,起初还能擦拭一下,后来干脆任由血液滴落在衣衫上,滴答滴答,几乎要流干了。

她披散着头发,三千青丝在风中摇曳,凌乱地拂过染血的衣襟,极致的黑色与红色在她身上形成了支离破碎的画卷

她站在九重天外,叩响了天门上的大钟,在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紫微宫外,众仙因为天钟长鸣而齐聚一堂。

天门上的青铜钟只有遭逢大事才会被敲响,各路神仙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暂且在天帝居处聚集。

没成想紫微宫宫门紧闭,门外重兵把守,丝毫没有放仙家门进去的意思。

“这是出了何事啊?”

“陛下可有听见天钟的声音?”

“这天钟多少年没响过了,究竟是什么人敢在九重天外做此行径……”

仙家门心中忐忑,围在紫微宫外众说纷纭。

“大家稍安勿躁。”银灯一袭银纱从偏门走出来,身旁跟着心不在焉的扶鸢,两个人彼此都不想多看对方一眼,又因为此时的氛围不得不站在一起说话。

“银灯女君,里面怎么样了?你快同我们说说。”

银灯只觉耳边一波接一波的询问声,额头微微胀痛,开口道:“陛下与娘娘有要事商议,不方便面见诸位,诸位还是先请回吧。”

这话明显是推脱之词。

扶鸢红着眼眶,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可……”

银灯立马扭头瞪了扶鸢一眼,为了防止这朵小白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她没好气地低声警告道;“扶鸢仙子,你可不要忘了娘娘的嘱咐,一会没忍住多说几句,你我都下不来台。”

“银灯女君你未免太过分了,我只是……只是想回应仙家们的疑惑,怎么就惹你不快了?”

扶鸢本就对南海鲛人看不起,又清楚银灯与云殊交好,自然也见不得她压自己一头。

“呵,别把脏水往我头上泼!你这套把戏用了几千年还没用腻吗?殊殊一贯懒得理你但我今日有空,你就在这里好好说,我洗耳恭听。”

银灯双手环胸,鲛人族女王的气场全开,抬起下巴指了指紫微宫紧闭的宫门,让扶鸢自己看着办。

帝后明摆着要处理家务事,勒令不准将云殊归来之事外传,扶鸢今日若透露半个字,就损坏了自己乖乖女的形象。

“银灯你粗俗!”

“明明是你无理取闹!”

众仙一脸错愕地看着两名女仙先吵起来了,也插不进嘴,半晌后忍着好奇打道回府了。

银灯气得不轻,险些撸起袖子与扶鸢动手,幸好有后面的鲛人族侍女拉着,这才没让自家女王在九重天上闯祸。

“扶鸢你听好了,要是殊殊因为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拼着仙籍不要,也要到帝后面前说理去!”

扶鸢眼眶通红,眼泪水扑通扑通往下落,气恼地看着银灯被半搀半扶地拉走,嘴唇咬得泛白。

“你们都别跟着我!”

凝儿小心翼翼地上前道:“主子,我们回朝露园吧。”

“你们别跟着我。”扶鸢甩开凝儿的手,背过身攥紧了腰间的玉牌,哽声道:“我要散散心。”

待到四下无人,她擦干眼泪扯下玉牌,玉牌离身的一瞬间弥漫出黑色的魔气,轻佻地勾上她的手腕:“小娘子有消息了?”

扶鸢听到这个声音抖了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强作镇定道:“云殊已经回到九重天,看模样应该是知道了神迹的事情,她人现在昏迷不醒,但有帝后和天兵轮流看守,你们没机会动手。”

玉牌另一头传来一个男声,嗓音低沉中透着妖媚:“机会?机会是创造出来的,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魔尊自然不会亏待你。”

扶鸢的腹部传来阵阵热意,仿佛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本能地活跃起来。

她登时感觉恶心想吐,与往日孕吐时的反应别无二致。

只听那男声低低地笑起来,笑声中竟然透出了几分慈爱:“怎么样?孩子没有折腾你吧,这可是本君的长子,你替本君好好照顾他。”

扶鸢开口就想否认,想起玄尧说过的话脸上一僵,忽的啜泣起来道:“说是长子,你也未见有多疼爱他,留妾身一人在九重天打探消息,万一事情败露,妾身母子一尸两命……”

“本君答应过保你们母子平安,小娘子哭什么?”那个声音带着些许的抚慰:“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盯紧云殊帝姬和帝后的动向,其余事情避嫌即可。”

扶鸢脸上划过一丝不甘心的表情。

“别总是去招惹龙族帝君,你以为他看不穿你那些小伎俩?省省力气,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扶鸢闻言呼吸一窒,背后生出莫大的凉意,感觉天上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这可是九重天啊,怎么会有魔族的踪影?

那头慢悠悠地接上话道:“说起龙族帝君玄尧,他可是把千殇那丑家伙伤得不轻,现在还在洞里窝着呢,本君都不知该不该感谢他……”

“要不是尊上上次失手,没能将他永远留在圣域之中,他哪有今日的风光?”

“真是可惜了,如今他顺利归天,修为大涨,再想杀他可就难了。”

扶鸢听得心惊肉跳,偏生不敢反驳一句,她修为不精,在仙界中也没几个打得过的,对方堂堂魔君,捏死她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更何况,她的命脉还握在人家手上。

“妾身明白了。”她怯怯地捏住手中的绢帕,轻声道:“妾身定会按尊上说得去做。”

“本君就喜欢听话的小娘子,你且留意着仙界的动静,等时候到了,自会有人来接引你。”

扶鸢小心应下。

等玉牌上的魔气消失,她才气恼地将那牌子丢在地上,甚至想踩上两脚。

抬起腿又怕被燕蘅魔君知晓,悻悻然收了回来。

这时,紫微宫的方向传来一股浓郁而纯净的气息,扶鸢不解地转头,看向富丽堂皇的宫殿。

紫微宫内。

天帝面色紧张地坐在上位,天后面无表情地喝了数盏茶。

下方跪着的是换过衣裙的云殊,之前那件白衫上满是斑斑血迹,已然不能穿了。

云殊敲响了天钟,却一言不发地呆到现在,她神情平静,倒让旁边站着的疏文星君和司法真君有些惊讶。

“殊儿,你可认罪?”

最后还是天后出面打破了这个僵局,皱着眉头望向长发未束的云殊。

“母后想问的就只有这句话吗?”云殊淡淡地抬起眼眸,眸中无甚悲喜,随意地笑道:“我还以为母后会问我这段时间逃去了哪儿,是否去了什么地方记起了什么事。”

天帝神色一变,站起身来提醒道:“殊儿,不可对你母后无礼。”

天后稳稳地放下了茶盏:“陛下不用说了,殊儿这是在记恨你我呢,她自小未养在你我膝下,性子顽劣,不敬我这个母后也没什么奇怪的。”

云殊安安静静地听着父母的话,一动未动。

往日里这种时候,她心中或是难过,或是委屈,总多少带些情绪,现在反而没了感觉。

“你记起以前的事情了?”天后没有说是哪件事,可云殊就是知道她在说古神遗迹。

“看来是了。”

天后覆在凤袍下的手微微一颤,许久后才出声道:“这也无妨,你早晚是要知道的,现在知道不算早。”

云殊微微仰起头,等了数日的审判之剑终于落下。

她辗转反侧回到九重天,就是为了听到这么一句话。

旁人说的再真她都可以不信,只要帝后说不是,她便当不是;只要帝后说是,她便认。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无愧己心罢了。

现在得了答案,她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一改先前的跪姿,站起身来挺直了脊背:“既如此,儿臣想问问母后,可曾有一日将我和大哥二哥一视同仁,可曾有一日将我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

“有吗?”

她问得有些着急,在场的人不多,都是能参与仙界决议的心腹之臣,无一需要避嫌的。

天后端坐高台:“这重要吗?”

“重要。”云殊点了点头,可能这对于仙界来说不重要,可对于她来说很重要,她想知道自己这些年来是否一直在唱独角戏,是否一直如此的轻贱和可怜。

天后皱了皱眉,没想到云殊在意的居然是这个,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你母后当然疼爱你。”天帝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隐瞒了那么多年的往事终究还是以这种难堪的方式让云殊得知了,他沉沉叹了口气:“你幼年生辰你母后还送过你剑穗呢……”

“父帝是说这个吗?”云殊挥手召出飞羽剑,剑后面那条金红绳编织的剑穗已经褪光了颜色,破破烂烂得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剩余的半截还是扶鸢跌下东海时毁坏的,为此她甚至记仇许久。

细数起来,这是她母后一千岁时给她的生辰礼物,此后的每个千岁她都盼着母后能记得她,哪怕是托人带个口信来也好,可是没有,她再也没有等来过母后的一句关心,只有例行问安和问责。

少女时期的她,就像一个吃到糖的孩子,日日翘首以盼,终究难偿所愿。

后来她知道了,母亲并非没有爱,只是她把爱都给了另一个女儿,再分不出一丁点给她。

天帝脸色难看,扭头看了看妻子,欲要起身言说。

“陛下。”天后却难得打断了他,冷声道:“她伤势过重,神智未清,还是先关去天牢将养一阵再定刑吧。”

天帝想了想,这样他还有时间从中转圜,不失为一个没办法的办法,于是朝两边挥了挥手。

天兵当即上前要将云殊押下去。

司法真君见此情状,面色冷下来。

司法阁主掌天规戒律,在仙界有极大的威信,此案已拖沓多日,再搁置似乎不太妥当。

云殊怎会看不出司法真君的不满,自己开口道:“不必麻烦了,司法阁执事公正,想来早已弄清事情始末,我既选择回九重天认罪,就做好了即刻受刑的准备,请父帝降罚。”

她说完重重地伏拜在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天帝呈辞。

天帝险些拍案,神色严厉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何等重的重责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云殊抬起头,双手依旧放于胸前,眼神十分平静,仿佛要上刑场的不是自己一样:“我与扶鸢仙子宿怨难消,又闻其与玄尧帝君行定亲礼,心生恶念,欲除之而后快,此为谋害手足之罪;之后畏罪潜逃,置天规历法于不顾,又是离经叛道之罪。

她直接将玄尧从整件事里摘出来,并不是对他余情未了,而是不愿再与他产生关联。

她要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绝不藕断丝连。

在场诸仙之中,疏文星君身为女官,最能理解云殊的心思。

云殊帝姬这是想用一场绝不可能伤及她性命的皮肉之苦,来偿还帝后的人情,来换取对玄尧帝君的死心,她是想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让自己永远记住过去所犯下的错误。

往往这种时候,女子更懂得女子的狠。

“殿下。”疏文星君不忍看她这般折磨自己,出言为她求情:“殿下不要将错事往自己身上揽,这本不是您一人的过失,司法真君和陛下都在这里,定不会冤枉您。”

云殊眼睫微动,她与疏文星君不过是点头之交,疏文星君能在此时为她说话,已然是僭越了帝后。

“疏文,此事与你无关,回你的位置去站着。”

她再度俯下身去:“云殊自知罪不可恕,故而主动坦诚,望父帝秉公处置,以儆效尤。”

天帝看出她是铁了心要把事情搬上明面,抚额沉痛万分:“吾便遂了你的愿!”

“司法真神。”

“微臣在。”

“依照天规,帝姬应受何种惩罚?”

司法真神眉头紧锁,缓缓开口道:“若正常度量,应当受三百冰魄锥,再打落轮回,七世为止。”

在场没一个人敢说话,只有疏文星君短促地惊呼一声。

三百冰魄锥,再渡忘川轮回,这是要云殊帝姬的命啊!

就算仙界出手保云殊帝姬性命无虞,可魂魄碎成那样,还算是活着吗?

天帝侧目看向刚正不阿的司法真君,神色极为不悦。

司法阁这是什么意思,当着他这个仙界之主的面,说要弄死他女儿吗?

“司法真君说的不错。”天帝冷着脸,手掌搭在椅子边缘,话锋一转道:“若是鸢儿命在旦夕,殊儿确实应该受此重罚;可如今鸢儿安然无恙,我仙界也只是折损百里土地,当从轻发落才是。”

“天帝这是要包庇云殊帝姬吗?”

司法真君受司法阁真祖所托前来,奉行执法如山的准则,丝毫不容情。

云殊觉得十分好笑,她第一次听到“包庇”这个词放在自己身上,过去扶鸢害她性命之时,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施害者成了她,就需要“被包庇”了?

她是要在临死前得到那份属于子女的偏爱了吗?

可是她不需要了啊。

云殊看着面容冷峻的帝后与司法真君僵持不下,淡漠地笑了笑道:“司法真君言重了,父母关爱,人之常情,何来包庇那么严重?我是仙界帝姬,三界有多少眼睛看着我,断然不能带头谋私,便按照法条规定的来吧。

“不过——”云殊唇角滑过一丝轻嘲,抬眸定定对上司法真君的眼睛:“你们可得小心保住我的命,不然日后我保不保得住你们可就难说了。”

她不加掩饰的话中深意,令旁的仙君神君涨红了脸,活到这把年纪,难得生出一丝羞愧来。

诚然,这是下下策。

但他们确实想过,利用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换取仙界的繁荣昌盛。

只此一条,他们就不配在云殊帝姬面前直起腰来。

司法真君别开视线,生硬地开口道:“帝姬深明大义,是仙界之幸。”

云殊没有否认,心安理得地受下了这句称赞。

她微微一笑,低头扫过手心杂乱的掌纹,缓声道:“诸位还有别的事情吗?若没有,我便回昆仑宫打理余下的事了。”

她就差把交代后事挂在嘴边。

此种情形下,谁都不敢拦。

司法真君望着她被看押而去的背影,眼神微不可见的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