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秀宁叹道,“叶琛,你别这样,我总是感觉你现在就跟火药一样,随时可能炸掉北海。
要不你还是按照当初的约定来吧,咱们一起官私合营,到时候分配给你好处,至于具体的分成,我一定会给你争取的。”
叶琛笑吟吟道,“不要了,不要了,这份好处太大了,是当初我想的太浅了,如今大周战事连连,内地的市场也庞大到没边儿,这份好处我接不住,直接献给狄阁老吧。”
卢秀宁这一次赶往处置使行辕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
主要是她心疼了。
都怪自己没本事,要是能成功嫁给叶郎,自己也作为主母,怎么也能干涉这种事情的。
这一下子,交给狄阁老,损失的钱财,可不是简单的数以万计。
当然,卢秀宁心里又隐约觉得,以叶琛的智慧,肯定不会平白交出去的。
猜不透叶琛的心思,卢秀宁只能安心听话,坐着马车,直奔行在。
因为要和契丹作战,要防备突厥和奚族,防止国内的动荡,狄阁老每日都忙碌到没边儿了。
任何时间求见他,他老人家都在和各方大员商量国事。
就连卢秀宁这种地方大员想见他一面,都得排队。
卢秀宁站在门外,静静的等候着狄阁老。
如今天气已经多了几分凉意,呆在长廊外更是能感觉到几分阴冷,卢秀宁不自觉的抽了抽胳膊,看到上面除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卢照凌先前跟他说过的话,他翻阅了当地县志,北海这些年的冬天来的比往日要早了许多,而温度也比早些年要低,劝她早作防范。
先前卢秀宁没当一回事儿,但是如今看来,确实要找懂行的人问一问了。
说实话,卢秀宁不太喜欢这里。
虽然说是行辕,但是说他是小号的朝廷也不为过。
因为战争的原因,莫说整个河北道,甚至因为狄阁老存在的原因,河东、河南道的利益都要重新划分,这群地方大佬整天因为屁大点的小事都能吵来吵去。
卢秀宁升为郡守之后,每次来此地开会,都头疼的紧。
关键是她只是郡守,跟寻常的州刺史又不是一个概念,很多时间心里即便是有见解,也没有发言的机会。
所以大多数时候,卢秀宁就干脆写信推辞不来。
卢秀宁静静的等着,心里想一些开心的事情。
卢照凌虽然学识没有进步,但是身子骨越发的健壮了,跟着叶郎呆在一起,人也不似先前那么眼高于顶,做事情也越发的有章法。
这都是叶郎的功劳。
想到叶琛,卢秀宁又想到那一日,自己在叶家老宅蹭饭,想到叶琛亲自为自己做猪肉,想到叶家的欢声笑语,心里就莫名的开心。
如果能跟他长相厮守,其实不做这个破官也无所谓。
至于卢照凌,他已经长大了,大不了等他做了举人,自己就请辞。
叶郎是个伟岸的男子,但是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总归要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为他操持家里的。
行辕的会议举行了很久,卢秀宁在殿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有小吏来叫他。
大殿内。
卢秀宁身穿官袍,给狄仁杰盈盈见礼。
狄仁杰若有所思的问道,“北海郡守见本官何事?”
卢秀宁垂首却掷地有声道,“为狄阁老献上鱼罐头秘方。”
这开场白和吸引人,狄仁杰的思绪立刻从纷乱的国事中抽离出来。
有些诧异的看了卢秀宁一眼。
“这话怎么说?小小的鱼罐头炒制即可,能有什么秘方?别人做的不照样吃?”
卢秀宁从袖口里掏出工艺秘方,上前递了过去。
卢秀宁拧眉,果然在狄阁老这些重臣眼中,这玩意简单的很,但是当卢秀宁将其中的奥妙一一诉说的时候,狄仁杰的脸色越发的凝重。
“原来小小的鱼罐头竟然这般复杂,而且还涉及多种新奇的学问,好东西,好东西!”狄仁杰哈哈大笑。
卢秀宁没有猜错,叶琛肯定有他的打算,所以才让他代为将东西献给狄仁杰。
“好好好,卢郡守此物确实不错。”狄仁杰笑得酣畅淋漓。
卢秀宁垂头,神情很不自在。
狄仁杰的笑容瞬间停了,忽然想起了什么,既然此物如此厉害,那么.........
“可是叶琛那小子受了什么委屈,或者被要挟,所以要将此物献上?”
“是。”
狄仁杰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孔,那是个有本事的小家伙呢,都逼着他恳求北海郡守来求援,怕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呵呵。”狄仁杰何等人物,瞬间明白了其中关节,也明白了叶琛的意思。
“叶琛此人,是不是很擅长结交官场人物啊?”看着卢秀宁神情,狄仁杰貌似疑惑道,“梅花内卫说他好,处置使姚崇经常赞扬他,你们青州刺史夸他有古圣贤风骨,魏家的老东西们说他北海贤才,黑齿长之说他是大周军方的希望,赵郡李氏放出风来,说要与叶琛交好,甚至连你这个新任的郡守,都马不停蹄的要任命他为乡头。
往日里议事,你都推脱有事不能来,结果为了他的事情,你却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老夫也不知道这叶琛是天纵奇才,还是擅长结交官场人物了。”
卢秀宁抿着嘴唇,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回道,“阁老说的这些,下官并不知晓,下官只知道,叶琛虽然是一介书生,却满怀报国之志,这一次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寻找到下官的......”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狄阁老也没有多在此处纠结。刚才的话虽然疑惑,却更多的是感慨罢了。刚才卢秀宁所言,让他更有一种锥入囊中,其末立现的感觉。
叶琛如此优秀,就连圣人都能知晓,更何况地方实力派呢。
狄阁老暗暗摇头,他们这是身在局中,自己看不清楚罢了。叶琛有这么多支持者,魏家、李家、甚至连奚家都支持他,竟然还有人敢对他出手。
那有这本事的,整个大周又有几家呢?
不过来找自己,总算是找对了。
“这鱼罐头的工艺,确实是他亲自让你转呈的?”
“是,而且叶琛还说,他将此物献给阁老,希望此物能成为军队将士们的助力,也希望此物可以给更多贫苦百姓一线生机,哪怕他付出千万投入,而没有回报,他也心甘情愿。
卢秀宁说完这话,顿时有点想笑。
这些话叶琛才不屑于说呢,但是卢秀宁觉得叶琛不懂官场,有些该拍的马屁,还是要拍的。
阁老未必爱听,但是你不能不拍。
而且狄阁老听惯了那些男性官员的马屁,但是肯定没听过女郡守的马屁,更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狄阁老皱眉道,“这小子确实是个有本事,也愿意救济百姓的,如今又诚心献上此物,若是老夫什么都不做,如何对得起他一片赤诚之心?
这样,老夫知晓他有带兵之才,昔日与黑齿长之配合也甚至默契,老夫一纸调令,让他来北疆战场,不需要亲临前线,只需要在老夫身边参赞事物即可,到时候少不了他的一份军功。”
卢秀宁闻言,心中顿时暗急。
平日与叶琛虽然接触不算多,但是他明白,叶琛是放心不下家中儿子的。
更不愿意亲临前线,现在狄阁老又动了调他的想法,万一调令到了他家,恐怕他不会开心的。
措辞一番之后,卢秀宁轻声道,“阁老赏罚有度,下官甚是佩服。但那叶琛无心官职,若是勉强为官,终究违了他的本意,反倒不如放任。当了官,心思就复杂了,那时公务缠身,应酬不断,哪有空闲再去琢磨这些奇思怪想,救苍生于困苦,为圣人分忧?
况且叶琛并无功名,在北海这种小地方也就罢了,来了行辕,都是朝中大臣,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即便是阁老重用,怕是也难免让他受到凌辱。到时候传出去反而让外人说,阁老苛待有功之人。”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卢秀宁有些羞怯,急忙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情急之下,漏了马脚,赶忙解释道,“当然,下官也有私心,如今北海穷困,需要叶琛这样的大贤辅佐,而阁老这里,确实群英荟萃,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的。”
狄阁老缓缓点头,“你们北海穷困,确实需要能人辅佐,而且叶琛缺乏功名,又没有什么背景,贸然来行辕入仕,未必是好事。而且我强行帮他,也有可能乱了圣人的布局........”
轻曲手指,弹了弹桌子,狄阁老苦笑道,“可是有大功而不赏,传出去容易让人家笑话老夫。”
卢秀宁抿嘴笑道,“叶琛的情况,阁老您应该清楚,家中子弟一大帮,又有一大队穷亲戚,他所需要的是金银财物罢了。但若是直接赏赐金银,却失之市侩。
他献上秘方和工艺,显然是不愿意参与鱼罐头的具体经营,但盛放罐头的罐子和秘方之中提到的杀菌工艺,何不交给他来做?想必他一定感怀阁老恩德,踏踏实实经营的。”
狄阁老想了想,唤来书吏,挥毫泼墨,在纸上几个大字:“北海叶家罐头作坊!”
落款,盖印,待墨迹干了之后,狄仁杰点了点头,将它交给了卢秀宁,忽然笑道,“回去之后,你与叶琛说,这罐头买卖的纷争,老夫也听说了,但是老夫不方便参与,他这退而求其次,只生产罐头盒子的法子确实不错。还有,告诉这小子,姚崇那厮整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为何我这里却什么都没有?莫非觉得我狄仁杰不配跟他索贿么?”
卢秀宁一惊,急忙垂头道,“阁老明鉴,叶琛绝无此事,献上此物时,也说过不取分文,他是真心要为大周做些事情。”..
狄仁杰哈哈大笑道,“不偷不抢,靠本事挣钱,有什么不好的?老夫没有帮他保住股子,已经是老夫面上无光了,其实他不主动献上秘方,老夫也会帮衬一二的。但是他愿意主动献上,说明这小子有见识,识大体,就凭这一点,他能从老夫这里得到的东西就会更多。至于你,莫不是相中了叶琛,竟然这般为他遮掩?”
卢秀宁瞬间噎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他所愿,从今日起,凡是沿海官营作坊,但凡生产鱼罐头者,都需要以市价在北海叶家罐头作坊进货。至于北海郡的鱼罐头,老夫让他叶家一家专营,算是聊慰他的心意吧。”
卢秀宁被臊的满脸通红,却也只敢低头应是。
不敢在为叶琛辩驳半句,理智告诉她,一个掌握帝国大权的老者,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叶琛让自己来的时候啥都不要多说,是真的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