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潘虎来了,连潘寡妇也来了。
潘虎翻身下马,身上背着荆条,一脸的坚毅之色,潘寡妇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叶琛也很诧异,这煤气罐大炮,那么大的威力,这兄妹二人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人群中,元载奶奶推了推潘寡妇的几个孩子,小家伙们,在陈永强的带领下,迈着小腿儿跑了过去,大声喊道:“娘!”
潘寡妇一袭黑衣,穿得破破烂烂,整个人清瘦了许多,眼眶也陷下去了,整个人没有什么精神,待看清楚跑过来的孩子们,眼神一震,连忙也跑过来。
待靠近之后,想要伸手抱一抱孩子,却忽然间意识到什么,眼眶里的眼泪顷刻间潸然而下,摇摇头道:“很不干净了,你们以后还要在村子里生活,就不要过来了。”
不远处的叶琛,无奈地摇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但旋即叶琛又意识到,他又能如何呢?
他这个跟当初朋友们玩耍过的小妹们不一样,她是真的有一堆孩子要养活啊。
潘虎是典型的江洋大盗,他的出现,让清河村的乡亲们,从上到下都陷入一种恐慌之中,不光是团练的汉子们纷纷拿了武器出来,就连叶琛的佃户们,也纷纷跑回家,拿来各种可以当做武器的家伙,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叶琛走上前去,表情疑惑地看着潘虎,“这里不欢迎你,你来做什么?”
潘虎努力保持着内心的平静,他现在看见叶琛,感觉灵魂都在打颤。
那真的是人回想起来,便如同梦魇一般的夜晚,他坚信,那是叶琛所谓。
而今日,叶琛身后那十名佃户,虽然看起来似乎跟那些团练把式没什么区别,但是举止行动,如同一体,恍惚间似乎是一种阵势。
潘虎觉得,如果今日再动起手来,自己必死无疑。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叶琛一抱拳,“俺潘虎知道之前的事情不对,今日特地向叶先生来赔罪的,还请叶先生恕罪。”
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砰砰砰给叶琛磕了三个响头。
周围的百姓都看呆了,了不得啊,他们的小叶村长真的了不得啊,像是潘虎这样的江洋大盗,都过来磕头跪拜。
叶琛看到他背着荆条,又给自己磕头,瞬间就明白了些什么。
他为何没葬身于火海暂且不论,但是山砲寨毕竟是已经毁灭了,他作为山砲寨排得上名号的人物,肯定是过上了被无尽追杀的日子。
如果是他一个人还好,他可以随意地浪迹天涯。
但是他还带这个潘寡妇,一个相貌还说得过去,总是能惹来麻烦的寡妇,所以他走投无路了。
叶琛笑眯眯的说道:“没有什么赔罪不赔罪的,我是农人,耕地种田是我的本业,你是强盗,打家劫舍是你的生活,站在我们各自的立场上,你没有错。你走吧,清河村非是你的栖身之所。”
叶琛的干脆,让潘虎的表情一滞。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开口,人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图。
周围的乡亲们对着潘虎指指点点。
“听老蔫的意思,这个潘虎想要加入咱们清河村?”
“村长是谁?一眼就知道这家伙没憋好屁!”
“村里已经有个牛大海了,可不能再搁一个潘虎!”
“是啊,听说山砲寨被老天爷炸成灰了都,他要是加入咱们清河村,万一老天爷惩罚他,劈歪了,伤者咱们怎么办?”
“就是,就是,他要是回来,岂不是还要带潘寡妇那个娼妇回来,咱们村可容不下他。”
被大家伙一通嘲讽,潘寡妇的面色更加惨白了,双目含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是从始至终,她真的都是想让孩子们健健康康的长大。
而潘虎也死死地握着一双铁拳,无尽的火焰在心口燃烧,放在平常,这些无知的村民,有多少都不够自己杀的。
自己瞪他们一眼,他们都得哆嗦半天。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有了叶琛的庇护。
而自己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般,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
这种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潘寡妇也跪下了,对着叶琛磕头道:“小叶村长,你行行好吧,我真的不能没有孩子,我不知道他们吃不吃得饱,有没有衣裳穿,怕他们被人欺负。”
叶琛摇摇头开口道:“潘寡妇,你压根就不该回来,你的孩子现在活得很好,你说你回来,对他有什么帮助吗?
现在几个孩子,跟着元载奶奶,吃喝不愁,还能跟着元载读书,家里的房子和土地,也有人站看着,这不是好事吗?”..
“村里已经有媒人,琢磨着等你孩子大一些的时候,便给他说亲呢。你说你回来做什么?你一旦回来,谁还敢将闺女嫁给他?”
“您说的是真的吗?”潘寡妇瞪大了眼睛,“村里不光照顾着孩子们,还准备给他说亲?”
潘寡妇的娃娃陈永强,赶忙开口道:“娘,叶村长和三壮哥他们经常来看我,还安排人给我说亲呢。叶村长说的都是真的。”
“谢谢叶村长的大恩了。”潘寡妇立刻不停地给叶琛磕头,脑袋都流出血来,也不做罢休。
叶琛笑了笑说道:“我现在是清河村的村正之一,村里的娃娃的婚事,我自然该管的。我不会因为他的出身,而有所区别对待。”
潘寡妇心里开心极了。
潘寡妇开口道:“叶村长,我能留下吗?我发誓我不会找孩子的,您就让我看着孩子慢慢长大可以吗?”
“元载奶奶,我想我妈留下。”陈永强看向了元载奶奶,“元载奶奶,我长大了,养我娘和您好不好?您像教导我一样,教导我妈妈。”
“傻孩子。”元载奶奶苦笑道:“元载奶奶一把老骨头了,怎么都成。关键是你娘和你,你不怕村里人嚼舌头吗?要知道,村长都托人给你说妻了,你娘要是回来了,人家不嫁给你怎么办?”
“那我就不要婆姨了,我就要奶奶和娘,我陈永强是男子汉,怎么能看着母亲在外面受苦呢。”
叶琛见陈永强这么说,便将陈家的族长叫了过来。
“这咋行!”陈家族长不满道:“潘寡妇死哪里,关我们陈家什么事?他要是想回来,可以,别吃陈家的一口饭,要么就把陈永强的房子和地,全都收归陈家!”
“叶村长,我们陈家已经让步了,但是你也不能因为一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人,咄咄逼人,欺负我们陈家吧?”
“叶村长,有什么好说的,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竟然敢再次登门!咱们那么多人,还怕他们不成!直接打出去就完事了。”陈家大婶子开口嗷嗷地喊道。
叶琛又与老村长商议了一番,潘寡妇其实是不适合在清河村继续呆下去的。
这不仅仅陈家的脸面问题,其实也是清河村的脸面问题。
用刘老太太这样的老同志的话说,不吊死她就够仁义了。
但叶琛站在一个现代人的视角来看,觉得潘寡妇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跟村子也有莫大的关系,是村子里乡亲们的欺压,是村子的不管不问,才让潘寡妇走到这一步。
叶琛抬头看向了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摇头。
叶琛再看,老太太还是摇头。
最后还是叶五四站了出来,对着潘寡妇说道:“潘寡妇,我们家做鸭血汤,在镇上租了个摊子,需要有人照顾,每日五文钱,专门招待晚上歇脚的脚夫,这个活风餐露宿,昼夜颠倒,睡觉也只有个草棚子,你可愿意?”
潘寡妇和潘虎一听,眼前都亮了起来。
在镇上,起码不会有山贼敢过来闹事,其次还能挣到钱,养活自己。第三,自己想看孩子,也可以抽时间过来看看了。
潘寡妇立刻给叶五四磕头,“谢谢五四叔了。”
老太太的手在叶五四的腰上拧了三圈都没停下,一边儿陪着叶五四喝酒的胡八一,看得龇牙咧嘴。
老爷子单手夹着华子,中气十足道:“那咱们丑话可得说在前头,给我们叶家干活可以,但是要踏踏实实,不许再跟以前一样,若是再传出来什么风言风语,我儿饶你,我叶五四可不饶你。”
“嗯,嗯,潘芸娘再也不敢了。”潘寡妇喊着哥哥一起磕头。
“慢着!”叶五四忽然皱眉道:“我们只说收留你,谁说收留潘虎了,他是江洋大盗,谁敢要他,自安生死去吧。”
潘寡妇如何也没有想到,最后还是留不下兄长,他们山砲寨得罪了那么多人,大哥若是离开,岂有活命的道理,当下潘寡妇连连给村里人磕头,希望大家伙能留下他。
村里人纷纷喊道:“潘寡妇,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们当初可是要跟村里人玩命的!”
“要不是五四叔和小叶村长的面子,岂能留你!”
潘虎仿佛打定了主意一番,给叶琛跟叶五四磕头道:“潘虎自知罪孽深重,自然不奢望留下,能够安置小妹,已经是您二位仁慈,是乡亲们大义。”
叶琛缓缓点头道:“算你明事理,你那马太招风了,这是三十两银子,你且带着作为盘缠,剩下的钱,当做是村里人照顾你妹和孩子的钱,你可愿意。”
潘虎接过银子,立刻给叶琛磕头,连忙道:“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接过银两之后,潘虎转身而去,走了没有几步,又犹豫了片刻,折返回来,对叶琛说道:“叶村长,我在外面探听到一个消息,沂蒙山贼最近蠢蠢欲动,怕是要大举下山,前些日子烧的寨子,就是他们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