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琛有些晕晕沉沉的,脑子里想的东西很多。
该说不说,有钱人的感觉真的蛮好的。
如果有钱,在封建社会,那过得日子也是舒坦惬意。
甚至比后世的生活过得更滋润,什么锦衣玉食,妻妾成群,酒池肉林,很多后世不敢想的快乐,在这个时代都能享受得到。
若是没钱,你在啥时候,都有可能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穷不分时代。
他那个时代,国家已经很富裕了,但睡在公园,睡在天桥底下的,也大有人在。
至于古代,穷人更是多的数不胜数,悲惨至极。
叶琛到现在都记得,当初在清风镇,看到有人在贩卖妻女,有个大户人家的孩子,指着瘦脱相小姑娘说道:“爹,他们吃不起粮食,怎么不吃肉羹,为何非要把女儿卖了呢?”
那抱着孩子的富人摇摇头说道:“为父也不清楚,可能是太固执了吧。若是咱家遭灾,将用不到的字画贩卖一下,种不到的土地租出去一些,怎么也能糊口的。”
这种无知的言论,时刻鞭策着叶琛,坚定着他的信念,那就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钱。
今日来此地的目的其实有三个。
一是犒劳犒劳自己,这并不是什么自私的言论。
而是对于自己精神和肉体的一种慰藉。
说实话,自从穿越以来,叶琛每日披星戴月,跟着家里忙碌,整个人的精神和身体都非常的疲惫。
他其实是靠一股意志力支撑到现在的。
换个一般人穿越到这里,面临这种情况,估计早就崩溃了。
你拿土坷垃擦屁屁试试?
你睡在干枯的草垫子床上试试?
晚上蚂蚁会在身体上,留下一个个红色的斑点,让你瘙痒难耐。
第二是,好好的陪一陪孩子们,不能因为工作的忙碌,而疏远了与孩子们的关系。这不是第一次,孩子们心里有话不与自己说了。从叶琛的观点来看,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至于第三点嘛,则是让孩子们见识见识何为富贵?
现在叶家已经是清河村实打实的首富了,孩子们多少有些坐井观天,叶琛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有精彩。
这才是一个小小的北海县,往大处说,还有青州府,河北道,再往远处说,还有长安和洛阳,叶家现在拥有的,可能连人家一根毛发都比不上。
他必须激发孩子们内心的欲望和野心,这样他们才更有动力去拼搏。
告诉他们,这一切都仅仅是开始。
如今这第一点和第三点都实现了,唯独剩下第二点,叶琛在斟酌,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叶琛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靠近。
叶琛睁开双眼,神情很是坦然,因为他发现是二壮过来了,看样子是有话跟自己说。
“那个,爹,爹,那个啥。”二壮的表情复杂且纠结。
叶琛清楚,这明显是成长了,有自尊心了,脑子有些乱,语无伦次的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自己也有过这种状态的。
觉得自己学了一些知识,便开始质疑父母,认为自己很厉害,变得叛逆,不愿意与父母敞开心扉的交流,认为他们思想腐化,行为老土。
在他那个时候,遇到这种情况,只要拎出去,打一顿就好了。
一顿如果不管用,还可以打两顿。
孩子哭诉,自然有妈妈安抚。
当然也有母亲掌刑,老爹负责安抚的。
各家情况都不太一样,自己就跟一般人不一样,自己可是爸妈混合双打,偶尔还有爷爷奶奶加入战团暴揍的男人。
但叶老蔫家情况又不太一样,这群孩子没有妈妈,内心其实自卑而脆弱。
自卑会让人总是不自觉的产生一种无助感。
这种自卑感,卢照凌身上也有,只是他比这群孩子略微成熟一些罢了。
所以叶琛不得不换一种复杂的方式。
叶琛懒洋洋的睁开眼睛,语气平静道:“好端端的不在水里泡着,来这里打扰你爹干什么?”
“爹,呃......我就是来看看,您需不需要有人给你擦擦背。您既然泡的尽兴,那就再泡会。”
二壮说完,便准备光着屁股跑路。
池子的边缘,看着被吓跑的儿子,叶琛闭上眼,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给你爹站住!跟你爹说话还吞吞吐吐的,信不信我让你大哥踹你两脚?”
“信。”
二壮认命的缩了缩脖子,仰天悲叹口气,刚才听着小姐姐们莺莺燕燕的声音,心里就如同猫抓一样,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大哥抓过来,给老爹道歉。
当然,更让二壮觉得难受的是,为什么错误是兄弟三个一起犯的,却要让自己一个人承担?
等一会儿,老爹将自己打一顿之后,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岂不是没二壮和三壮啥事?
小壮倒是想过来贡献他稚嫩的屁屁,可是大哥偏要阻挠。
最可恶的是,大哥自己得罪不起。
因为大哥,从来不跟自己讲道理的,一旦他认为你错了,你说破大天都没用,他就是直接开打,除非你敢不认他这个哥哥。
一老一小二人就这样静静泡在池子里,两两相对无言。
对于二壮来说,如今的父亲跟先前的父亲是不一样的。
说实话,先前的父亲,二壮只是纯粹的肉体上的惧怕。在他看来,那种无能的暴怒,打他一千次,一万次都无所谓,顶多就是肉疼而已。
而现在的父亲,却总是给二壮一样莫大的压力。
因为经常往外面跑,二壮也见识到了一些优秀的人,那些所谓的读书人也好,士绅也罢,他们都没有父亲身上表现出来的压迫感要强。
二壮其实在内心里不自觉的崇拜着父亲,但也不自觉的与父亲变得有些疏远了。
他知道昨日与父亲耍性子不对,但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向父亲认错。
见二壮一直不开口,叶琛无奈的再心里叹了口气,扯过浮在水面的木托盘,叶琛朝他扬了扬眉,示意他喝酒。
二壮抿着唇,飞快摇头。
“出门在外,孩儿从不饮酒。”二壮谦逊地道。
叶琛闭着眼缓缓道:“好,从不饮酒,也不知道上次是谁喝醉了,让三壮背回家的。”
二壮脸上闪过一丝讪然,于是赶紧又编了一句不太敷衍的鬼话:“……孩儿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叶琛懒得跟他计较。只是冷冷一哼,抄起酒壶又灌了一大口酒,发出冗长的叹息声,然后主动开口。
“以前家里穷,爹也没本事,苦了你们。
你们几个去地里挖草根,挖地龙,抓壁虎,让大嫂做饭吃。
家里难到不成样子,但是也其乐融融,无话不说,怎么现在就变得吞吞吐吐了的了?”叶琛懒睁开眼睛,淡淡的看着二壮,道:“浑小子,你自己琢磨琢磨,爹爹做冰雪冷元子,做鸭货,甚至请你们温华表哥回家来教你们读书,都是为了谁?”
“是为了爹自己吗?爹与你们在一起,可曾有一点私心?”眼角的余光朝着二壮一瞥,带着几分伤感的味道,叶琛接着说道:“既然你不说,那就让爹猜一猜,你是不是心里一直有芥蒂,觉得关于你娘的离开跟爹有莫大的关系?认为爹打心眼里自私,随时可能给你们找后妈,让你们几个兄弟过上苦日子?”
见老爹越说越伤心,二壮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赶忙辩白道:“爹,孩儿们如何敢对您有所怨言。孩儿如何不知道爹爹一心一意想让家里过得好一些,孩儿也很努力,卖冰雪冷元子,卖鸭货,孩儿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就拿这一次来说,县令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孩子也是忍了,没有多说一句话。”
“就是因为,孩儿跟弟弟们,都想着父亲若是愿意,哪怕把我们赶出家门也无妨。”
“爹爹是天,只要爹爹开心,我们怎么都可以。”
二壮说到此处,委屈的不行,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看到二壮竟然哭鼻子了,叶琛将他拉到跟前,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算你小子有几分良心,但是这就是你冤枉爹爹的理由吗?爹还想带着你们几个打下偌大的家业,你再看看你,你都将心思用到什么地方了?”
“你们心疼爹爹,焉知爹爹不心疼你们呢?爹爹跟你们风风雨雨一起走过来了,这个家就这么大,爹爹心里如何容得下其他人呢?”
“回去之后,跟弟弟们好好说一说,爹爹永远是你们的好爹爹,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你们!爹说了,等你们娘回来,就会一直等下去!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能跟放屁一样吗?”
“爹。”二壮想上前抱一抱叶琛,却被叶琛一把推开。
这赤身裸体的,谁都别想跟老子接触。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作甚?”叶琛用手擦了擦他的脸,“走,爹带你去蒸一蒸。”
二壮茫然眨眼,有点不适应老爹的跳跃的思维。他本以为爹爹会揍自己一顿,谁曾想却换来了爹爹永远等待娘亲的承诺。
“爹,蒸一蒸是干啥?”二壮破涕为笑道。
“就是泡过澡的人进去蒸,像蒸馒头一样……”
“走,去试试。”
叶琛似乎很有兴致,哗啦一下光溜溜从池子里站起来,光着屁股朝桑拿室里走去。
二壮急忙从池子里跳出来,急匆匆的跟了过去。
桑拿室很简陋,一排木板凳。
中间一个铁架子,杂役在室外用炭火将卵石烧得通红后端进来放进架子里,往通红的石块上淋一瓢水,白色的雾气哧地往上乱窜,屋子里的温度顿时高了起来。
“啊呀!热!舒服!”叶琛发出赞叹声,喜滋滋地闭上眼享受起来,浑然忘了刚才还在教育二壮。
见叶琛闭上眼,二壮才敢偷偷瞄他一眼,这一刻爹爹云雾中的身影,似乎跟大山一样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