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气还很热。
清河村正式进入秋收阶段。
不仅仅是清河村,北海县下属的村镇,并入的县镇,都开始集中精力准备收割粮食。
折冲府也开始频频巡逻,防止有盗匪作乱。
青州的一处村镇的官道上,停着好几架马车,马车边上站着数位穿着官袍的文官。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看样子五十岁左右,国字脸,一脸的威严,“今岁北方大规模干旱,青州也未能避免,不过好在部分县镇挖掘水源,又有秀才叶琛发现灭蝗之法,保住了不少稻田。”
那男子说到此处,看着远方的稻田,沉吟道:“不过,损失依然惨重,今岁青州减产几乎三分之一,而青州部分区域已经开始出现流民。
眼下,诸君的任务有两点,第一稳住地方的安宁,第二适当地加派税收,完成朝廷的税收任务。”
说话之人,乃是青州的刺史,正儿八经的青州一把手。
“回刺史大人,下官已经让佐官重新设置好了税额,北海县除清河减免赋税之外,其余所辖各地都已经调整完毕。”见周围默不作声,卢县令率先走出,低头拱手道:“今岁虽然收成有所下降,但在税收比例上调的情况下,北海县有信心保证收上来的粮食与往年持平。”
先前帮着各地开渠,她就已经告知北海以及代管的营丘、下密二县百姓。
任何需要北海县衙出面解决水源问题,今岁的税收都会往上提一提。
比起田地颗粒无收,提高税收显然在那些村民的接受范围之内。
另外几个县令目瞪口呆看着卢县令。
这个娘们就说了开渠的法子,并未提前告诉他们的提高税收。
果然,女人都是小心眼的,不就是往日排挤了你几次吗?
至于吗?
眼下可苦了他们几位了。
这丰收的时候,突然强行多收粮食上来,他们辖区内的村镇肯定不干,村与村通气闹起来,也是个令人头疼的大麻烦。
但,青州三分之一的地里没有粮食,肯定需要其他区域的粮食上交补齐,否则朝廷追责,后果更严重。
由于北海县面积比较大,所以刺史难免多问了两嘴营丘和下密县的情况。
分管这两个县赋税的孙县丞开口道:“刺史大人放心,两县的粮食一定如数上缴。”
刺史又问询了其他几个县令,剩下几个县的县令纷纷表态。
刺史面前,肯定不能说自己不行。
刺史抚摸着颌下胡须,颔首道:“提高赋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事必须跟百姓交代清楚,以免百姓有抵触情绪。再者,秋收之际,盗匪横行,辖内要加强巡逻守卫,与地方的民团、乡勇打好配合。”
“还有,刀片子磨快一些,有商人敢囤积居奇,不必上报,直接杀掉即可。上面问责,自然有本官担着。”
“另外,遣周使但凡路过山东的,该薅一层皮就薅,他们东瀛人来大周的,都有钱,不给钱的就给本官扔回海里,明白吗?”
“喏!”一群县令点头将这些都记下来。
刺史大人说完之后,乘坐马车离开,卢县令立即被其他人围住了。
“卢大人,都是同僚,为何交税之事,你不提前通个气,可真是害苦我们了。”安丘县的县令叹息一口气道:“安丘县一群刁民,还不知道要怎么闹事,我这头发都要愁白了。”
“谁不是?来青州之前,想着此地离着曲阜那么近,怎么也要受圣人教化多一些,谁曾想这里民风彪悍到了极致,若是征税狠了,他们连县衙都敢砸!”
“谁不是,这些百姓若是真的逼急了,敢抓了县令去跨马游街。”有知县战战兢兢地说道:“不知道你们可知道前朝的秦琼秦叔宝,他可就是响马出身。这齐鲁大地,可真的是人才辈出呢。大家回去之后,可要小心一些,可别响箭一响,脑袋丢了。”
卢县令冷笑道:“我说了你们会听吗?就拿前些时日,我建议你们留存稻茬,预备杀死虫卵一事你们可曾听进耳朵里去?我建议你们趁着天气炎热,想想救民之法,毕竟蝗灾过后,粮食多少欠收,你们又有谁真的去实践了?”
在场的县令大多数认为卢县令之所以得到刺史的青睐,是走了狗屎运。
他们也是读过书的,知道这地方的农事,像是他们这种外行,少干预为好,不干预最好。
什么叫做无为而治。
无为而治就是他们听听曲,写写诗,老百姓自己就能活。
啥都掺和,反而会导致百姓受苦受难。
卢县令摇摇头,一群懒政分子。
她听了叶先生和叶村长的建议,几次都化解了危机,这一次肯定也能逢凶化吉。
她起身后,孙县丞也跟了过来。
“大人,这留存稻茬之事,真的要推广吗?”孙县丞有些拿不准,因为这件事情百姓的怨念挺大的,尤其是他分管的二县,百姓更不认同。
卢县令冷笑:“今日是秋收第一天,你再犹豫下去,等秋收结束,想留也没机会了。”
孙县丞和卢县令两个人互为搭档,但卢县令管辖北海县的事务更多一些,毕竟她是外来户,很多事情情况都不怎么熟悉。
不过两个人有个共同点,自从上任之后,就一直遭灾。
硬是一点政绩都做不出来。
眼看着卢县令有那么几分要升官的意思,孙县丞也很着急,总不能卢县令走了,上面再空降个大人,着急继续做二把手吧?
他总感觉的卢县令之所以接连破局,背后应该是有高人指点。
“孙大人,本来我准备将你召回县衙,今日既然遇上了,我就直说了。”卢县令开口道,“你儿子在清风书院与安丘县富商柳家的一个小子勾结在一起,尽欺辱那些没什么家底的读书人,欺辱别人便罢了,怎能欺辱到我们北海县学子的头上来,等秋收结束后,我会向刺史大人禀报此事。”
孙县丞头皮发麻,他那个儿子最是不成器,总是惹是生非,他送到清风书院就是希望书院先生能管教一二,但基本上每隔几天,山长就会派人去他的县衙控诉一番,他最近不想听关于儿子的任何事……但县令这个娘们竟然要去刺史大人那里告状。
他连儿子都管教不好的事要是传到了刺史大人耳朵里,他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升迁了。
孙县丞拱手:“卢大人,孩子们的事我甚少干涉,这确实是我的错,我回去就把那小子逮回来关几天。”
“读书人名节最为重要,我认为,孙大人应该让你家儿子亲自向蒙冤被开除的学子公开道歉,以洗清冤屈。”卢县令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儿子跟舍弟差不多,不过你比我幸运,你有妇人,夫人多少能管一下不孝子,不像我,又要处理政务,又要教育孩子,分身乏术。”
孙县丞苦笑,就是因为他夫人溺爱,儿子才无法无天,越来越不服管教。
儿子在书院惹事,成了他的短板,也很可能成为其他人攻击他的武器,这件事他必须重视起来。
“卢大人放心,我定会让不孝子亲自上门赔罪。”
卢县令点了点头,他是真的很欣赏温华,不希望这样的人一身脏污。
她的弟弟卢照凌,其实很聪明,但一直无人引导,她自己太忙,父亲早早去世,老母亲管不了,卢照凌无人约束性子便越来越跳脱。
要知道,他们这一支,只能算是卢氏的支脉中的支脉,根本攀不上多大的亲戚。
可这小子却总是以范阳卢氏自居。
好的不学,非要学一身纨绔气。
是该给这小子一点苦头吃了。
一回到北海县,卢县令就让人去清风书院将卢照凌接回来。
她面色严肃的道:“明儿我要去一趟清河村,你随我一起去。”
卢照凌没有拒绝。
他最厌恶的事情就是读书,只要不读书,无论去哪都行。